第171章 刀锋（二）
六天后，南军在淮冲平原上取得大捷，一路将北军驱赶至冲都，并俘虏大将慕近。但与此同时，南晟陛下急病发作，从马上坠下，南军被迫止步。
又数天，魏武率兵驰援，南晟陛下带病抵抗，他的身影每每出现在战场时，南军无不士气大振，将北军打得一退再退，直接逼回了尹都。
只是在那之后，南晟陛下的身影再未出现，包括他身边时时陪伴的红衣大将也消失不见，只剩下副将秦可义率军。这一情况让他重病的消息一再传播，甚至有传言说他已秘密返回吴州。
很快，北军重新夺回冲都，南晟退回淮都，秦可义狠狠咬住北军弱点，再未后退，魏武直取吴州的计划搁浅，但南军也隐隐露出疲态。
如此战况，让人联想到当年大晟灭亡之前，六皇子容旬也是这样苦苦支撑，而关于他身体沉珂的信息更加令人难以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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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陆据站在望都城墙上，看着远处北军营地的火光，沉默不语。
十多天前，刘鑫突袭望都的时候，他将谢珩的云鹰送了出去。没多久云鹰返回，却只说让他们守城，绝对不可以主动攻击，增加伤亡。
隐隐约约有放弃的意思。
陆据也明白，阚都已经陷落，北军在启国境内有了入口，即便死守望都，也挡不住被围攻的后果。但是正因为如此，他认为当务之急是夺回阚都，同时死守望都，掐灭北军的任何可能性。
否则，北军将很快像蝗虫一样铺满启国，并最终抵达吴州。
如果容旬真的身体堪忧，更应该派他主动出击，牵制住宋衍的力量，另一边由谢珩带领，拼尽全力去拿阚都。
可是容旬没有遵循这显而易见的路线，他询问之后，第二次传来的信息依然是命令他据守，不得主动攻击。
陆据看不懂。
他想起容旬醒来那天对自己的质问，关于帝师，关于他的目的。
……难道已经不相信自己了吗？
他微微皱眉，正要离开，何光明走过来，神色十分担心：“将军，咱们还能坚持多久？陛下为何不直接来营救我们？我听说他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冲都，可是明明是我们比较迫切吧？”
“云鹰已经送了信过来，”陆据目光闪动：“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守住这几天，尽快医救伤患，收拾行装。”
“收拾行装！？”何光明目色一变：“难道是要我们撤兵？不行！若是弃了望都，那启国就是北军的了！”
陆据皱起眉头点头：“我也不想放弃望都，一旦骊山的暗道再开，北军就可以经过望都，沿着骊山直奔吴州。”
何光明盯着夜色里的营火，半晌突然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启国拱手让给龙修！？”
“……陛下自然有他的考虑。”
“什么考虑，我看他分明就是站在北军那一边！毕竟跟了龙修五年……”
“住口！”陆据冷冷的看过去：“不许这样议论陛下。”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何光明冷哼一声：“你是没看到当年京都杀人案的时候，他听到小皇子有危险，脸上是什么表情，我看他心里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何光明！”陆据怒吼一声：“你若是不想待在这里，随时可以走。”
“那我也得走得了啊，”何光明轻蔑的说着，看着陆据又勉强缓和一些：“你知道我是站在南晟这边的，这些日子我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咱们筹谋这么久，花了多少心思？牺牲了多少人？结果呢？”
“结果是只要陛下在，我们就无往不胜。”
“笑话！”何光明双手握拳，几乎颤抖：“结果是自从启国灭亡后，我们就节节败退！他从骊山下来，北军就假意退兵，他一走就合围过来，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在山顶和那个男人待了几天，说这里面没有勾结谁信！？”
“我相信陛下。”陆据双手握拳，半晌才慢慢松开，沉默的离开了。
何光明盯着他的背影，继续站在原地，过了许久，一只黑色的信鸽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在他的肩膀上，他从信鸽翅膀下拿出木筒，看到信笺上的信息，冷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张便笺，放入信鸽的翅膀下。
黑色的鸽子展翅飞走了，何光明走到一旁的烛火下，拿出那封信笺默默烧掉。火光中，信笺上的两行字显露出来，很快便扭曲化作灰烬。
“已准备妥当。司马。”
他松开手，看着灰烬从半空中落下，转身离开了。
————
两天后，宋衍对望都发起攻击。
这一次，望都一改守势，城门开启，南军将领陆据率领所有骑兵主动出击，宋衍、刘鑫严肃以对，在城外杀得烟尘四起。
又两天，南军兵力几乎耗尽，却依然没有撤退的迹象，战马嘶鸣声中，陆据一柄双刀长枪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样，冷脸驰骋在马上朝宋衍冲去，狠狠划过他的胸口。
宋衍战甲破碎，几乎跌下马去，他屏息稳住，明明知道对方是陆据，眼中却闪过数年前的记忆——那时也有一个少年，身穿银甲，纤薄又锐利的朝自己奔来，手中长剑扬起，自己身上就炸开血花。
真像啊……他想着，心中升起隐约的叹息——可惜如此英才，要止步今日了。
他举起手中的剑，这把剑在不久前深深砍进陆据的身体，现在，他即将挥下，夺取对方的性命。
陆据看到他的动作，静立马上等待着，他全身几乎脱力，完全是凭一口气在支撑，只是眼见对方冲来，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到了极限的身体在一次次提醒他。
必须停下了！
但是他没有退路，他要守住启国，否则吴州堪忧！何况他已经违反军令，私自出战，若不战胜，他无颜面对容旬。
他绝不后退！
眼前血光闪过，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陛下不相信自己，就算战死在望都，他也决不后退！
宋衍看到陆据眼中突然炸起的光芒，心中激荡，欣赏不已，他深吸口气，策动战马冲了过去。
年轻人若要死得其所，战场是个好地方，他想着，看着两人急速靠近，高高扬起手中的剑。
陆据看到了他的剑，他屏息以待，这次，不是同归于尽就是你死我活，他扬起手中的刀，毫不退让。
只是他太累了，两天的鏖战几乎让他意识模糊，明明看到机会，身体却突然凝滞一般。寒光闪来，陆据心里掠过容旬的脸，还有他许多年前叹息般的话语，绝望的闭上眼睛。
突然，枣红身影仿佛从天而降，长鞭袭来，将宋衍的剑卷了过去，数个精兵同时冲来，将他与陆据狠狠隔开。
是谢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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