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番外 幼犬(五)
几天后,老马的船从南向北驶过边鹤岛,在吴州停下,老马心惊胆战的看着他下了船,然后从人群里一闪,失去了踪影。
他顾不得害怕,揪过渡口上边鹤岛的家丁,哭着喊道:“快!快去救小少爷啊……”
又过了四天,谢渺晕乎乎的被抬回了边鹤岛,谢夫人白着脸迎出来,得知他不是受伤,而是饿的,脸上就从担心变成了生气,嗔怒着一拳过去,将谢渺从床上打到床脚。
“像什么样子!”
“娘……”谢渺看到谢夫人,扑过去嚎啕大哭,哼哼唧唧的喊饿,然后一字一泪:“他走了……”
谢夫人良久叹口气,将小儿子抱进怀里,看到谢珩走进来,使了个眼色不让他说话。
谢珩也干脆,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便拎着他直奔京都。
这个时候,帝师已经沿着煌煜新开的南北运河,抵达了汾河,和谢珩猜想的一样,他也是直奔京都。
————
一个月后,京都在小雪节气这天迎来了一场大雪,容旬裹着厚皮大氅从宫里出来,陪长乐去庙里上香。
上次离开京都的时候,长乐将石家父子和淑王妃的牌位一起带走了,其他人的依然留在寺庙里。如今虽然都接到了家里,但感念寺庙多年来的维护照料,每逢节日,长乐都会来进香礼佛,容旬偶尔也陪着一起。
再加上小雪这天是石川海的生辰,他心里难过,一早就出宫来,上完香又跟着长乐回家磕头,这才闲下来,陪晴天吃饭玩耍,及至下午才告别。
从院子走到宫里得小半个时辰,容旬倒是不着急,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心里微微高兴。
这时,他看到一家衣服店外挂着几个帽子,因为是狗年,特意做成了表情各异的小狗头,圆乎乎软和和的,十分可爱,便走过去,想着要不要买三个回去,正好一个皇子一顶。
站在店门口犹豫的容旬并不知道,从他出皇宫开始,就有一个人跟在不远处看着他,不是别人,正是帝师。
帝师换掉了标志性的蓝袍,稍微易容之后,和街上普通的闲散书生并无二致。一天下来,他看着容旬悠闲的背影,脸上淡淡的,像普通人那样生活,心里只觉得不是滋味。
这时,另一个身影朝容旬走去,却是便服的龙修。见到他,帝师小心隐藏起自己的踪迹,隔得远了些,目光却还是轻轻落在他们身上。
容旬看到龙修也有些吃惊,两人说了几句话,容旬指着那几顶帽子,龙修点点头,拿下来三个,交给一旁的安公公去包好,然后靠过去,不顾容旬细微的反对,在大氅下牵起他的手,拉着他慢慢往回走。
走了一阵子,容旬站在烤地瓜的摊前不走,龙修阻止不过,只好看他买了一个小的,小心翼翼的剥开来,吹了吹咬一口,点头示意好吃。龙修便十分自然的凑过去咬了一大口,呼呼地吃着,看着容旬无可奈何的表情,微微笑起来。
安公公在一旁捂嘴,走回去几步买了一袋拎在手里,跟在他们身后继续走。
帝师愣在那里,龙修从五岁成为他的弟子,到十六岁在辛国登基,再到二十岁将大晟和赤西收入囊中,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这样的喜悦、满足。
“……你这一生,没有过特别喜欢的事情吗?或者人,只要可以做这件事情,陪这个人,其他都无所谓……”
谢渺的话突然响起在耳边,这样蠢笨的话,却和眼前两人的氛围格外衬。
为了他,要止步于现在的基业,按捺住心里的战意,当所谓的仁君吗?他印象里,龙修从未看上过所谓仁君。
他垂下眼睛看他们走远,正要跟上去,手腕一热,想要挣脱已经来不及,转头看去,果然是谢渺瞪着眼睛,死死扣着他的手腕。
帝师目光一冷,还未说话,谢渺已经将他一把拉进怀里,伏在他肩头哭起来:“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你不在,我连饭都吃不下……”
你是蠢货吗?帝师心里浮现出这个问题,许久没能问出口,谢渺抱着他一直哭,路人侧目,不知他遇到了多大的伤心事。
“……我不关你了,我们浪迹天涯,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好不好?”谢渺的眼泪落在脖子上,滚烫湿热:“……你讨厌我的话,我可以消失几天,不要再下毒了好不好?你在骊山也救我,这次也没有杀我,你明明喜欢我的……”
帝师终于听不下去,他想拨开谢渺,却发觉对方就是人形的狗皮膏药,只好拖着他走。
谢渺心里伤心又委屈,扒在他身上不肯离开。没多久,突然察觉头上多了个软软的东西,他哭着眨眨眼,拿下来,看到一只小狗形状的帽子,小狗瘪着嘴,十分委屈,他便愣在那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走了,蠢货。”
帝师冷淡的说了一句,将他轻轻推开,率先走出去,却是和皇宫相反的方向。谢渺眨着眼,许久反应过来,冲过去,将帽子戴在头上,破涕为笑,一叠声的问道:“好不好看?”
帝师没有回答,两人一静一动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潮里。
谢珩从街边上走出来,看着自家弟弟无可救药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没救了,你就别管了,”陆据从旁边走出来,表情冷漠,眼里几分幸灾乐祸:“既然来了京都,怎么不告诉殿下?”
“不了,听说他刚回来,先不去烦他。”谢珩想着刚才容旬和龙修一路的背影,心里苦涩又高兴,摆摆手笑道:“怎样?陪我这孤家寡人喝几杯?”
“好,”陆据点点头:“不过我一会儿要骂人,你听着就行,不许阻止我。”
“骂谁?”
“臭狐狸!”
谢珩这才一乐:“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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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已经离开了京都,并未惹出事端,也未和其他人联系。”
当夜的皇宫里,龙修听完魏文汇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关于帝师的事情,谢珩出发的时候发了一封信给陆据,让他跟自己打好招呼,注意容旬的安全。容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却小心翼翼防备了半个月,终于消停了。
他走到书桌旁,看着被拆开的帝师手杖,精密的机关没有瞒过工匠,只是打开来,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一行行写着名字,笔迹各不相同,最后一个人的名字他从未听过,只是“止戈”的字莫名讽刺。
许久,他将纸条扔进一旁的火里,朝门外走去。
不管怎样,麻烦的人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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