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伤口(四)
夜色刚刚升起,明亮的月色嵌在冬日清朗的夜空中,十分明媚。
月光下,噤若寒蝉的尹都人看着督抚衙门冲天而起的火光,低声议论着,无人敢大声说话,胆小一点的连靠近都不敢,只是远远地看着。
容旬几人一出悦春楼,就看到督抚衙门的方向浓烟滚滚,不少尹都百姓走出家门探望,脸上皆是惊恐。
半个月来,煌煜士兵和尹都人保持着可贵的和平,在这场大火之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这场大火也没有任何征兆。
“怎么会着火……?”孙亮急得直跳,拼命往前冲,秦可义急忙拉住他,让他不要冲动,回头对陆据问道:“将军,督抚衙门现在都有什么?”
“东西不多,但这几日我们都在府衙里办公,许多文书资料,包括守备图之类的都在里面。”陆据皱着眉头,心里已经转了好几圈:“应该是尧天宸的人……居然还能潜进来。”
“也可能不是潜进来的,”谢珩沉声说道:“虽然占领了尹都,但百姓是在正常生活,里面只要有他的人,我们就不可能完全防住。”
谢珩身后,何光明脸上更加凝重,却不是因为大火。
自从吴州之后,他一直跟着副将刘鑫,负责已攻占城池的防卫,此次见他们在尹都盘亘,特地来看看情况,没想到一来就看到都府着火,士兵们遍寻陆据而不得。
他也急忙冲出来找人,刚好在街上看到容旬的背影靠在窗边,又看到谢珩枣红色的大袍,心中一动,上来找他们。
青楼的地上都铺着地毯,他快到拐角的时候,又偏偏听到两人的对话,就忍不住停下脚步。
没想到大晟的六皇子容旬,居然认识龙修十年了……
他记得淑王妃死的那一年,容旬曾经写信,希望能解除和姐姐的婚约,那时,他们都以为六殿下不过是因为镇守国门,不想耽误她,却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和龙修牵扯不清了吗……?
他抬眼看着身前的容旬,心里升起无数个念头,他咬紧牙关,将它们一个一个压下去。
月色下,几人各自怀着焦灼的心思向都府跑去,没多久,他们冲到府衙门外不远处,看到不少人围在火线之外,煌煜士兵正在里面奔走救火,现场一片忙乱。
林湖早已经看到他们,冲过来请罪:“将军!属下失职……”
“现在情况如何?”
“……火是从后院起来的,一冒出来就冲天,还好你们今天不在,不然……”林湖后怕的吸口气:“但是我们冲过去救火,那火却飞快就烧到了前院,不知道是不是淋了油。”
“可会蔓延出去?”
“不会,我已经让人绕着府衙查了一圈,没有问题。”
陆据听了略微放心,回头对容旬说道:“大人你身体刚好,和秦可义在这里等我们,不要远离。”
容旬原本也想去救火,听到他这样说只好点点头,剩下三人便朝府衙里冲去。
火场外,尹都商会的杜文冰裹着薄薄的绒大衣站在防线之外,他眉头紧锁,额头上的冷汗在火光下水一样亮亮的。他瞥到谢珩和陆据等人的身影,急匆匆的跑过来:“谢大人,陆大将军,这、这不关我们的事啊,城里的人这半个月都十分配合,您二位也是看到的,哪里闹过事……您、您二位一定严查啊。”
“杜先生不用担心,我们肯定会严查的,绝不会伤及无辜。”陆据着急都府里的文件资料,脚步不停,一边说着一边朝里面冲去。
“那就好那就好……”杜勉松口气,摸着额头退回去,脸色还是没缓过来。眼睛转啊转,不知怎么就看到被秦可义守着的容旬,于是又想到攻城那天的情景,眼前这个神仙一样的男人那天跟鬼一样,一剑砍下督抚的头,画面浮现出来,他不由得抖了抖,转身走了。
“大人,我看这火不小,咱们站远一点,别热到了。”秦可义看着人群奔忙,乱糟糟的,急忙拉着容旬往外走,容旬第一次听到还有热到这回事,有些好笑:“秦大哥,我不过是发了个高烧,怎么现在在你们眼里跟婴儿似的。”
秦可义撇撇嘴,毫不留情的说道:“大人有自觉就好。”
“……”
一句话说得容旬不知该如何接,只好十分“自觉”的往外边走了走,余光里,魏武匆匆跑过来,看到他们便急忙跑近些,跟秦可义说道:“陆将军让我们去看一下各个城门还有城内的存粮处,商量晚上是否要加些人手巡逻。”
“好的!”秦可义点点头,刚要跟他走,又有些犹豫的看一眼容旬,想到里面火光冲天,谢珩几人影子都看不到,不能放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心里考虑要不要劳动他跟自己跑一趟,可是此前陆据曾经交代他,不要让魏副将总是看到容旬,如果去了的话,会不会不好……?
“你们去吧,我还是进去帮忙救火,”容旬看到他脸上莫名的左右为难,想着大约还是担心自己,又轻轻补充:“绝不勉强,就给他们打打下手。”
秦可义听了,这才一点头:“那、那也行,大人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容旬看着他们离开,环顾一圈,这才往里走去,谁知刚走出两步,一个人影不偏不倚的从他眼底溜过,行动之间有些眼熟,他心里一动,急忙跟了上去。
夜色里,那人一眼看去和普通居民的打扮差不多,披着冬天的袍子,身上似乎带着什么,他脚步匆忙想要离开,在慌乱的人群里没引起太多注意,容旬跟着走了一段,很快就发现对方轻功十分好,绝非普通百姓,越发确定对方有问题,发力追去。
只是不知为何,傍晚还随处可见的巡逻队伍,偏偏这会儿一个都没有看见,容旬不敢大声喊叫,很快就跟出了两条街,到了督抚衙门附近的巷子跟前,看到那人拐进其中一个巷子不见了。
他急忙跟过去,看着眼前黑暗狭窄的偏巷里并没有人影,不由得一愣,就听到身后破风声传来,他下意识的一闪,转身朝对方一拳打去,那人功夫极好,头一偏堪堪避开,一来一往间,两人四目相接,容旬这才看见对方的脸,居然是此前在东城门口逃走的李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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