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侯家4

　　顾锦书不明白，明明萧望尘该是喜欢她的啊。

　　他们一起从稚子长成少年，相伴了八年韶华，她终究以为，他们的情分该是不同一些的。

　　她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能够让萧望尘不娶她。

　　可是就在今日早朝上，萧望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就向辛戡辞了这婚事。

　　“臣不日即度玉门关，趋瀚海，逐王庭，死生难料。郡主芳龄，倾国之色，臣不欲贻误其一生，故请辞于陛下，愿郡主来日另聘良人，缔结良缘。”

　　“且臣既为陛下之臣子，便为绥国百姓之臣子。国先于家，然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愿陛下但惜臣拳拳之心，臣定感激涕零。”

　　辛戡本就不愿将顾锦书许配给萧望尘，那日听说自己要抱上皇孙，一时喜不自禁，便答应了顾启瑶的恳求。

　　他也在后悔这桩婚事，如今萧望尘主动请辞娶顾锦书为妻，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辛戡都是喜闻乐见的。

　　只是朝堂之下的窃窃私语不可不顾，毕竟顾启珏是如今的太傅，而萧望尘不愿娶的人正是太傅之女。

　　“这桩婚事也是难为你了，”辛戡在上座缓缓开口，“郡主本就是你的妹妹，如今贸然让你娶她，也是朕思虑不周了。既然你不愿意，就当朕乱点了次鸳鸯谱，这件事便作罢吧。”

　　说完，他又看了顾启珏一眼，眼中的深意不言而喻。顾启珏自然也知道辛戡的盘算，他与辛戡自然是一样的想法。

　　他虽然恼着萧望尘众目睽睽之下婉拒了与顾锦书的婚事，但是毕竟婚事不是儿戏，恼归恼，他也暗中松了口气。

　　“陛下所言甚是。”顾启珏不等萧望尘谢恩便说道，“小女与犬子本就是兄妹，若言及嫁娶也过于荒谬了。陛下矜愍犬子的报国之心，亦是于臣的恩泽。”

　　如今的局势是萧望尘不愿娶亲，顾启珏也不愿意将顾锦书嫁出去，在外人眼中自然是辛戡一时兴起闹出的荒唐，而不是其他隐晦的缘由了。

　　“如此，臣便谢过陛下与大人了。”萧望尘松了口气，这件事，终于推辞了去。

　　只是心里还是会有些失落，是对顾锦书的愧疚。

　　他何尝不知道顾锦书对他的感情，她从不唤他阿兄，只是怕兄长之称桎梏了她与他的缘分。

　　就连他的祖父萧星河在父母接连亡故后因为受不了这种打击不久便郁郁寡欢撒手人寰，明明就是，他们不愿意斩草不除根。

　　可是他还是成了一个例外，不仅活了下来，还做了顾启珏的义子，后来又做了辛戡的股肱之臣。

　　他知道，是顾锦书的恩情，才会让顾启珏回心转意，突然打算放过他，放过萧如基的儿子。

　　所以他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纵然懵懵懂懂猜出了几分当日大火的端倪，但也不展露痕迹，只是做着自己该做的，日复一日假装已经忘了心伤。

　　骗自己，他们是至亲，所以要和他们相亲相爱。顾锦书待他以温情，用最笨拙的方式来接待他融入顾府。

　　他不是心头没有过感激，可是顾锦书终究只是顾锦书，可以把她当做妹妹，但她永远取代不了辛湄。

　　后来年岁渐长，他也时常想，辛湄，在他心目中是占据着什么样的一个地位。大抵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可遇不可求吧，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遇到过如辛湄一样鲜妍的女子。

　　再后来他遇到了冉猊香，这样清冷高傲的一个人，却让他忍不住去靠近。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道那时寒食节初见就已经把她浅浅淡淡地记在了心上。

　　像辛湄一样的傲，又不同于辛湄的战战兢兢。他在漠北的时候其实会经常想起她，想试图弄明白，在她疏离的浅笑下，可有一丝温情。

　　他不知道对于冉猊香，他怀着怎样一种情感。直到她再一次回了沧浪楼，直到他知道她竟然是辛湄，他才再一次确定自己的心意。

　　不管是昔日的辛湄，还是今日的冉猊香，都是他想要守护一生的人。还好，辛湄就是冉猊香，冉猊香就是辛湄。

　　千帆过尽，他庆幸在自己心头的还是同一个人。

　　或许不娶顾锦书，才是对她最仁慈的办法。自己没有办法把她当做妻子，便不应该去耽误她。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女子，更是因为，他打心底也在唾弃顾氏的门楣。他们踩着自己至亲至爱的血肉才成就了荣华，自己怎么可能再与之为伍?

　　或许顾锦川和顾锦书不同于顾启珏，在这八年的相伴中他们自始至终待自己如亲人，甚至萧望尘一直把顾锦川当做自己的榜样，他也想要与顾锦川一样做顶天立地的大绥男儿，所以他也入了军营，从小兵一步步走到了将军。

　　那时候萧如基同他说：“恭玉，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你以后啊，不要和父亲一样只懂得些诗书，而担不起保卫江山的担子啊。”

　　萧如基总是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但是那时候的萧望尘爱极了文墨，与辛湄两个人也爱讨论些风花雪月。

　　如今他做了将军，才知道王侯将相，将的责任最重。太平盛世要拓疆土，战乱之际要护河山，很不易。但是也恰恰是做将军，能够让人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生，哪怕马革裹尸，也不悔。

　　他恰恰是那个不后悔的人。

　　在大漠，总能忘记那些在长安的不快乐，那些真的假的对的错的都不用去思考。只有，血脉深处的敌我。

　　只是，他不放心，就这样又一次把冉猊香一个人留在了长安，让她涉足帝王家的艰险。

　　不行，这次万万不能再妥协。一定要，拼尽全力再说服她跟着自己走。

　　哪怕她不愿意，绑也要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父辈的仇，她连辛戡的半分脾性都摸不透，去凑什么热闹?

　　如此想定，萧望尘心头便舒爽了许多。这次，不会再让她受伤了。

　　萧望尘刚回顾府，虞缨便匆匆跑了出来，和萧望尘说道：“将军，您可算回来了，您去看看郡主吧，她一个人闷在房中哭了一早上了，婢子怎么劝她都不开门。婢子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求助将军您了。”

　　萧望尘听了叹了一口气，自然也知道顾锦书为着什么事情伤心。

　　终究是小孩子的脾性，又哭了。

　　“好，我这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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