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西风烈(六)
此刻的内门禁地,弈溪云静静站在坟前,身侧是灵力被封经脉断裂的宫泱,因膝盖粉碎而只能跪在地上。
弈溪云的脸色很平静,比他以往每次来这里都要平静。
他不想去多和宫泱说些什么,也不想让宫泱表达什么。宫泱不会后悔的,他怎么可能后悔呢?一个人踩死了一只蚂蚁,他会有什么愧疚吗?没有的。
只不过是他这只蚂蚁会去反抗、复仇罢了。
弈溪云平静的坐下,手指放在琴上,灵力在指尖勾成了琴弦,琴声起。
又是悲凉的琴声回荡,那是一种透彻肝肠的寒冷,弈溪云垂眸看琴,目光无悲无喜。琴声逐渐转为平淡,却又参杂着一份踌躇,像是送别,又像是超脱。
待琴声落下,宫泱已经死去。
结束了。弈溪云的双眼也倦淡地闭上,似睡非睡。
盛京皇城中某个角落的一间屋子内,赫连云珏脸色苍白的靠在软塌上,赫连江阴正从门外接过一碗熬好的药,关上门,转身给赫连云珏递来上来,“公子,药好了。”
密集的窗棂只能透过一点稀疏的光亮,屋子里昏昏沉沉,赫连云珏接过那碗药汁,一口饮下。
赫连云珏稍微支起了身子,脸色病怏怏的,“夜晚华……还真是狠心啊。还好……我用的控魂术,只是可惜我的傀儡了……”
“那公子接下来……?”
“接下来啊……就真当我死了吧。不过怕是瞒不过应九哀啊,但我觉得夜晚华不会为了这点事去问他。然后嘛……就该是周国了……让我们欣赏一下韶玉凌的表演吧……”
第二天一早,云锦瑟在自己的门前发现了一枚戒指。
是一枚储物戒指,一朵黑色的花开在上面,缠绕侵蚀着它原本的模样,一看也就只能是夜晚华干出来的事了。
戒指里的东西很简单粗暴。灵石!一百块上品灵石!换算过来就是一百万中品灵石,云锦瑟觉得这些没准够一个灵阶修士挥霍一辈子……
戒指里还有一本书,厚重斑驳的书脊,泛黄的书页,以及封皮上暗沉的黑字——中州旧历。
翻开第一页,上面有一张纸条,笔迹很是刚劲硬朗,云锦瑟一时竟不敢信这字是出自夜晚华之手。纸条上写:此为轩辕至赫连千万年间中州兴衰更替,可寻你血脉之源。注:为你自身安全着想,未到天阶莫要看它——夜晚华。
夜晚华……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云锦瑟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所以,夜晚华真的杀了所有的北境魔修?
葬生之林中,灯火通明的宫阙楼宇依旧,却是少了鼎沸的人声。
不过夜晚华明显不在乎这些,她本来也不需要那些人的陪伴,她只想让杜烟妩活过来。
如今的主殿内,那一排空荡的座椅旁,桌子上少了氤氲的茶香,多了的却是一根根白色的蜡烛,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夜晚华走到了主位坐下,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身体无力的跌落在椅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夜晚华听见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夜晚华努力的把自己的身形扶正,看向走来的徐步年。
徐步年一身蓝衣,看着左侧的一排烛光,脸色依旧如常,他走到右侧的位置坐下,“夜大人现在怎么连茶水都请不起我了?”
夜晚华虚弱的一笑,“哪还有人能来给你沏茶呢?”
徐步年也只是笑笑,自己拿出茶具泡起了茶,却听得上方沙哑的声音传来,“徐先生,你觉得我残忍吗?”
徐步年一愣,“大人怎么说得这话?”
“我觉得我残忍。”夜晚华眼神飘忽不知望向何处,“可是我不在乎。我杀了那么多人,我不后悔,我只怕……我就是怕她在乎……怕她不认得我……不想认得我……”
徐步年的手顿在了口中,任凭茶杯里的茶溢出流过他的手指……说实在的,徐步年对夜晚华的故事只知道很少的一点,他甚至有点害怕,害怕喜怒无常的夜晚华会说完自己的故事就把他杀了灭口,但当他的眼睛看到无力的靠在椅子上眼神没有生机的少女时,他的忐忑最终只化作一声回荡在胸口的叹息,最终还是不小心冒了出来,“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明白呢?”
徐步年闷下一口茶,却像是喝醉了般的又多说了几句,“情若渐步自缢,错过便是生死相离,世间众生皆苦,还望大人保重啊。”
徐步年真的不敢想,要是应九哀骗了夜晚华,夜晚华会怎么样……
应九哀还真的不敢骗夜晚华,秦君之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最近总是盯着他。应九哀也是真的怕秦君之,同为星辰系的修士,再加上这么大点地方天阶一共就这么几个,秦君之找他可太容易了。应九哀也就敢偶尔在心底骂骂秦君之,但秦君之是真的冤枉他啊,他真的没骗夜晚华啊。
秦君之此时也觉得自己是抽了什么疯,怎么就答应夜晚华去弄顾雪歌的血了?
昨天夜晚华从云锦瑟屋里出来之后,就理直气壮的让他去弄顾雪歌的血。秦君之直接一口回绝,夜晚华竟然也没再提。当他看着夜晚华月光下虚弱的神色、苍白的唇瓣、萎靡的气息,失望着说着告别,秦君之竟然就鬼迷心窍的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秦君之发誓自己绝对没有什么特殊的心理活动,他就是单纯看夜晚华太可怜了……
这话要是被顾潋滟听到,绝对会在背后骂他一句,“老头子四百年没有过感情,现在还知道可怜别人的感情了?”
秦君之心一横,在封雪城外用神识探了一下,给顾雪歌发了条传音。
不一会,顾雪歌的身形出现在了他面前。有秦君之在这,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顾雪歌谁也没带就自己来了,“秦尊主,稀客啊。今天来有什么事?”
“秦某斗胆,敢借北疆王血一用。”
顾雪歌笑了一下,“这是我借不借的吗,我哪敢不借,我要是不借被你就地放血了可怎么办?”
秦君之也觉得自己有点尴尬,一时间竟想不出来什么说辞。顾雪歌看着秦君之的窘迫,又笑了笑,拿出一个小瓶,指尖凝了一滴精血滴入瓶中,“秦尊主佑护奉天多年,舍妹也蒙承秦尊主照看,雪歌无以为报,如今既秦尊主有求,雪歌自当应下。”
秦君之也释然一笑,“北疆王过谦了。”秦君之接过那个小瓶,又想起了夜晚华捧着瓶子时虔诚的模样,便也小心翼翼的将瓶子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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