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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跟我决斗


  暗夜降临。

  “夜锦衣,拿起剑跟我决斗。”

  夜锦衣正在闭目调息,却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样一句话,夜锦衣的眉头倏然蹙起,缩在长袖中的拳头又用力了几分,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来。

  五年前。

  “夜锦衣,拿起剑跟我决斗。”

  漫天的大雪中,沈壑将一把剑丢在夜锦衣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夜锦衣看着脚下浸入雪中大半的剑,套头看着沈壑,摇摇头:“大哥,我不会跟你打的。”

  沈壑的眼中尽是鄙夷:“怎么,夜锦衣,你是不敢吗?不要告诉我,你跟容翎学了五年,还连剑都提不起来。”

  “锦衣到底做了什么让大哥不高兴?”夜锦衣像是没有听到沈壑的挑衅,也没有去捡地上的那柄剑。

  沈壑浓眉挑起,甚是恼怒的模样:“夜锦衣,你没有资格叫我大哥。我从小就跟在师父身边,为了无境山庄付出了我的一切也没听到师父说个好字,而你呢,只来了五年,师傅就认了你做义子,还让你做了少庄主,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夜锦衣叹口气道:“大哥,锦衣只求有容身之地,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做什么少庄主。”

  沈壑一步一步地靠近,嘴角勾起阴冷的笑容,眸里迸溅出阴鸷的焰火:“夜锦衣,你,是在向我炫耀吗?”

  “拿起剑,跟我打。”沈壑直接踢起地上的剑,接在手里,放在夜锦衣面前。

  夜锦衣看了那柄漆黑的剑很久,才接过来拿在手里端详,他抬头看着沈壑:“好。”

  “你若输了,就滚出无境山庄,从此以后,不许再出现。”

  夜锦衣深吸一口气:“若我输了,再也不出现。”

  后来发生了什么,夜锦衣记得很模糊,就像是在做梦,他只记得他和沈壑打了起来,沈壑招招下毒手,在他已经没有退路的时候,他看到了他哥哥玉琅玕。

  那是他在那场祸事之后第一次看到玉琅玕,眼角绽放着幽蓝色印记的玉琅玕。

  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只看到自己的剑刺中了沈壑的腹部,那血浸染到雪里,红的惊心。沈壑捂着伤口跌坐在那里,大口地喘着粗气。

  “沈大哥,你撑住,我去找鹤先生。”夜锦衣丢下剑跑过去扶起沈壑,帮他检查伤口。

  “啊!”

  夜锦衣只感觉腹部一阵剧痛,低头发现一柄匕首整个刺进自己的腹部,而那把匕首握在沈壑的手中,而脸色苍白的沈壑还勉强勾出一个得意的冷笑。

  那笑,讽刺至极。

  “你。”夜锦衣使劲推开沈壑,挣扎着向后退去,手捂着腹部的伤口,即使是这样,县血仍然在汩汩地往外冒,夜锦衣倒吸一口气,拼命地往云草堂跑。

  可是,还没有等他跑到云草堂,他就失去了知觉,倒在了雪地里。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知道了一件事情——沈壑死了。毫无疑问,那是他杀的,他失手杀了沈壑,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杀人。

  他记得他伤还未好,便被任啸决罚去机杼城思过,临走前,他去了沈壑的墓前,却在那里遇见了沈渊。

  “沈渊,对不起。”面对着沈壑的墓,夜锦衣只能对沈渊说出这几个字来,若可以他愿意为沈壑偿命,但是却不是现在。

  “少庄主,保重。”

  沈渊只是低着头对他说出了这几个字,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令夜锦衣看不分明他的表情,也听不出他的情绪,只是心里却泛出内疚来。

  他不后悔杀了沈壑,却后悔杀了沈渊的亲哥哥,他不觉得对不起沈壑,唯觉得对不起沈渊,因为他让他从此孤苦无依了。

  后来,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沈渊恨他,怨他该多好。可是,偏偏沈渊不恨他、不怨他,反而为他尽心尽力,处处为他着想,久而久之,这种愧疚成了一种无法承受的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最终,在某一个雷雨天气,这种被压抑了整整三年的情绪爆发了。

  似乎要下雨了,天暗了很多,只是透过林间上方的天空便可以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以至于这密林更显得昏暗。

  风很大,树上的绿叶也免不了这狂风的摧残,不管在树枝上有多牢固,最终也还是免不了在大风中翻飞被摆布的命运。

  夏日绿色的叶子飘飞反倒比秋叶的枯叶飘落显得更为壮观,旁边的树林因着狂风大作而不断发出呜咽声,枝桠在风中狂猎地摇摆,像极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兽。

  夜锦衣的宽袖被大风吹得鼓起,在风中翻卷,前面的衣襟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身体,连系在脑后的头发也有些被吹散。

  天越来越暗,风越来越大。

  沈渊看看周围的环境,心里却老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可是这条路自己已经走过无数次,却是第一次觉得有一丝恐惧。

  “山雨欲来风满楼。”

  前面的夜锦衣看看漫天纷飞的绿叶,扫过路旁荒草丛生枝桠密布的林子,嘴角满意的勾起。

  沈渊听到夜锦衣的低吟,有些愣住,为什么他总觉得夜锦衣说这句话别有深意。而且他突然听到周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而这声音刚才却并没有听到,而且这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不对。

  “少庄主,有埋伏!”沈渊察觉到不对,迅速拔出自己的剑,面色凝重的看着周围的环境。

  果然,从一旁的密林中迅速跳出十余名持剑的蒙面黑衣人,将二人围起来。

  而夜锦衣却依旧悠然自得的坐在马上,甚至还浅笑着,任凭黑衣人将他们包围,任凭黑衣人越来越靠近他们,就像没有看到这些人一样。

  沈渊看着周围靠近的黑衣人,第一反应就是跃下马护在夜锦衣前面,似是要拼死护住夜锦衣。

  “少庄主,你先走。”

  夜锦衣闻言,微微低眸,嘲讽的看着护在马前的沈渊,脸上的笑越发深邃了。

  “杀无赦。”领头的黑衣人语气冷淡,犹如取命的罗刹,尤其在这狂风大作即将有暴雨来临的时候。

  黑衣人听到命令,迅速出剑挥向骑在马上的夜锦衣,见危险来临,那马竟也和他的主人一般镇定,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渊看着剑锋向夜锦衣逼近,迅速出剑挡开,一个黑衣人向夜锦衣骑得马身刺去,而夜锦衣的马就像是有灵性一样,轻轻打着转,马尾猛地抽掉那人手中的剑。

  “不错,风影。”夜锦衣轻轻抚了抚那匹黑马的鬃毛,眼里是一种宠爱,嘴角还带着笑意,丝毫不顾旁边还在为他拼命的沈渊。

  “唰唰”

  “铛铛”

  沈渊以一敌众,很是费力,却依然拼命挥着剑,使着招数,把刺向夜锦衣的剑统统挡回,挡不回的也是被风影一尾甩掉。

  而夜锦衣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拍拍自己的马,或是在马上笑着看着马下沈渊和众人搏杀,那种惬意的样子很像是在看一场小小的,小小的,比赛。

  “少庄主,你快走啊。”沈渊即使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敌众这么久,还要顾及一旁的夜锦衣,况且,沈渊本就不是很擅长武功,很快就筋疲力尽。

  “给我杀了这个坏事的家伙。”一个蒙面黑衣人一看进攻了这么久,却没有碰到夜锦衣分毫,再也按捺不住。

  毕竟这里距离绝崖山庄并不远,若是再拖,那交代的任务怕是就完不成了。

  夜锦衣扫了一眼气急败坏的蒙面人,又把目光投向正在拼命打斗的沈渊,虽然在刮着大风,可是还是可以看到沈渊汗如雨下,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向下打湿了领口。

  夜锦衣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额上的一滴汗随着他的动作滴下,夜锦衣似乎还可以听到那汗水滴落在地的轻微声音。

  可即使是这样,他依然拼了命的拦击,而且丝毫不顾自己的安危,一直在护着身后的夜锦衣,也自然没有看到夜锦衣惬意的笑容。

  “噗。”

  一剑正中沈渊后背,沈渊吃痛一哼。

  又一剑划过来,他的白色衣服马上有一长道红色血迹渗了出来。

  “唰”又一剑刺中他的左肩。

  他终于有些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大汗淋漓,不停地喘着粗气,尽力的抬头看向夜锦衣,却正好碰上他戏谑的目光。

  马上的夜锦衣依旧满不在意的看着他,眼里的嘲讽更甚。

  沈渊啊沈渊,我真是小看你了,果真拼起命来不简单,不简单。

  我真是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为了我这个仇人这么不要命。

  到底是什么?

  蒙面人见机会到了,迅速出剑向夜锦衣腹部刺去,沈渊见状,似乎是忘记了疼痛,猛地站起身,挡在夜锦衣面前,那一剑正中沈渊胸口。

  “噗。”一口鲜血从沈渊口中喷出,一丝血从他的嘴角渗下,然后他的眼睛一点点合上。

  那一抹妖艳的红色刺痛了夜锦衣的眼睛,他此时的心情突然因为沈渊为他挨的那一剑变得极其复杂。

  他的面色一点一点凝重,眸子里终于燃起了怒火和杀意,但那怒火燃烧的是沈渊的脊梁,几乎灼烧了沈渊的后背。

  “杀了夜锦衣。”

  夜锦衣轻蔑的扫了一眼下面的蒙面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

  “唰”夜锦衣左手挥起,几丝银光闪过。

  只是一瞬,那些蒙面人全都保持着一秒前的姿势不再动弹,他们的眼里尽是恐惧和气急败坏。

  所以夜锦衣根本不用费力就可以制服所有人,原来他一直就把他们当成小丑戏弄。

  “我会回来的。”夜锦衣勾勾唇,死神般恐怖的眼神扫过蒙面人,说罢就便拎起已经陷入昏迷的沈渊,横置在马背,向无境山庄赶去。

  夜锦衣刚将沈渊带到鹤半月的云草堂出来,便在无境山庄迎面碰上了任啸云。如果他记得还算清楚,任啸云看他的眼神里是极度的惊讶与莫大的失望。

  也许,还有滔天的恨意。

  既来之则安之,夜锦衣这样想着,在任啸云走到近旁的时候,客气开口:“二叔好。”

  “锦衣,这是怎么了?一身的血,受伤了?”任啸云皱着眉头问道,说着大掌向夜锦衣的肩头拍去,却被夜锦衣下意识躲开。

  明知故问,夜锦衣在心底轻笑一声,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分毫。

  “多谢二叔挂念。”夜锦衣笑着开口,特意将这几个字的音咬的极重。

  “无事,只是方才在回来的途中遇见了些刺客。”他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道,又微微靠近些任啸云,压低声音道,“二叔,看到我没死很意外?”

  “锦衣是我们无境山庄的少庄主,自然是福大命大,没事就好。”任啸云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只是一瞬,他便笑着开口,并没有去回答夜锦衣问的话。

  夜锦衣也没有管他回答的是什么,只是笑的极为温和:“我想把庄中的生意暂时交给子钰,二叔怎么看?”

  “让子钰接手?”任啸云本该高兴,但从夜锦衣的口中说出总觉得有阴谋,所以定定地看着夜锦衣,但却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我想,将庄中事务暂时交给子钰,二叔就会费心教导指点他,应该就没什么空闲跟我这个小辈玩什么刺杀的把戏了吧。”夜锦衣反而笑的很温和,加上他说的这句话,让人觉得很惊悚。

  果然,任啸云的笑凝固在脸上,嘴角不自觉的抽搐着。虽然这件事他们都心知肚明,但没想到夜锦衣就这么大方的说出来。

  夜锦衣脸上的笑渐渐敛下去,又往前走几步,再跟任啸云擦肩时停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二叔,锦衣敬你是长辈,所以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若是二叔下次还是不小心做出些什么事情,锦衣可不敢保证二叔还能不能看到子钰娶妻生子。”

  而这句话偏偏又有多种意思,要不任啸云死,要不任任子钰死,要不两个都死。

  他向来不会这样将话摆在明面上,也不会这样狠戾,可是偏偏,沈渊今天所做的一切触碰到了他的底线,让他整个人暴躁地厉害。

  “小子,看来我小看你了。”任啸云额上青筋暴起,眼中嗜血意味浓重。

  “二叔消气,别还没等我动手,自己就先暴毙而亡。”夜锦衣笑出声,不顾气的胡子乱颤的任啸云,潇洒走开。

  走出没两步,他就又转过身来轻笑一声:“二叔,你的人在林子里傻站着,是你去接,还是我派人去接。”

  说罢,他也没等任啸云的回答,便走开了。

  任啸云扭过头,眼里尽是戾气:“夜锦衣,我倒要看看谁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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