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入梦无声，飞花落雨
天色彻底昏暗下来之时，陆离犯起困来，张嘴打个了呵欠，忍不住往凌琼华身上倒去。
他们一行四人大大咧咧地坐在花丛上，任由皎洁的月光一路洒了下来。凌仙子将上半身窝在陆杀怀里，任由他怎么推，就是不肯起身。
如此多次过后，陆杀也懒得再理会他，便也由着他去了。
凌琼华见陆离一双眼迷蒙了起来，抬手替她拉好了外袍，轻声道：“你若困了，先睡吧。”
陆离靠在凌琼华身上，笑道：“小师叔，你一定是天底下对师侄最好的小师叔。”
闻言，凌仙子懒懒地笑了一声，接道：“兄长不仅对师侄好，对妻子更好，小嫂嫂不试试看？”
陆离白了他一眼，闭上眼会周公去了。
三人见她睡了，忙闭上了嘴，凌仙子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陆杀默默地掐了他手背一下，待凌仙子看过去的时候，他又一脸的平静，装作是什么也没做的样子。
凌仙子：“………你学坏了。”
朦胧间，陆离似乎是发了梦，全身出了些热汗，风一吹又全身一冷，她无意识地钻进了凌琼华怀里。
凌仙子戏谑地笑了起来，便见凌琼华将陆离搂得更紧了些。
一片混沌中，陆离慌不择路地跑着，隐约是在寻找些什么，心中焦急，又止不住地期盼。直到一抹光亮洒进眼里的时候，她蓦地松了口气。
面前是一处偌大的宅院，白墙灰瓦，在烟雨丝丝中朦胧得不似真物。她摸了摸身上的湿透的衣裙，上前敲响了古朴的朱门。
开门的是个面目慈祥的老头，他给陆离递了条粗布白巾，说道：“阿离今天下这么大雨也来了，大公子看见你一定会开心的。”
陆离笑了笑，说道：“阿伯，那我去看看大公子。”
老头应了一声，退开身子给她让出了路，欣慰地说道：“府里做短工的丫鬟这么多，就数你最得大公子的欢心了，待会儿你可要好好劝劝他。”
闻言，陆离放慢了脚步，忧心忡忡地问道：“阿伯，大公子他又发脾气了吗？”
老头叹了口气，说道：“今早夫人来过一趟，说是要给大公子结门亲事，也给府里冲冲喜。大公子哪儿肯，这不又跟夫人闹上了。”
陆离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阿伯放心，我去照顾大公子。”
老头应了一声，便见陆离顶着烟雨蒙蒙，扎身雨幕里，将青石板路上的水洼踩得啪嗒作响。
一路转过几道回廊之后，陆离突然停住了步子，神情恍惚地停在了原地。宅邸的砖墙似乎晃了一下，烟雨飘得越发细密。
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脑子里一片空白，既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方。
眼前的宅邸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可隐隐又有些熟悉，有什么人似乎在悄然告诉她，她曾无数次来过这里，为了见一个人。
对，见一个人！
终于拨开云雾见月明，她想起来了一切。她是杏花村的孤女，吃百家饭长大，去年进了凌府做短工，因手脚麻利给遣去照顾卧病在床的大公子。
大公子面目如玉，生的如仙人一般，她见过几次就喜欢上了，此后就一直在照顾着大公子。
思及此，她怀揣着胸口里如小鹿乱撞般跳动的芳心，迈着轻快的步子进了大公子住的竹园。
院中清幽雅致，半开的窗子后，大公子坐在轮椅上，正盯着烟雨出神。当一缕杏黄色闯进雨幕的时候，他灰蒙蒙的眼睛里亮起了光，瞬间如活了一般。
陆离傻笑着喊道：“大公子。”
大公子抿唇，不悦道：“雨大，为何不撑伞？”
陆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走进房中，说道：“我家里的伞还是我爹年轻时买回来的，已经很旧了。我娘缝过几次，她走后我就不会了。”
大公子沉默了片刻，接着转着轮子到了桌边，说道：“门口放了一把伞，你回去的时候拿着用。”
陆离好奇地看过去，只见朱门后靠着一把轻巧的油纸伞，伞上似乎画了杏花，一笔一墨极是金贵。
她瞧着心中喜欢，笑眯起眼睛说道：“多谢大公子。”
大公子抿唇不语，目光中却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陆离突然想起来正事，说道：“大公子，我今日来晚了，还没给你熬药，你先等等。”
说着，她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大公子抬手想拦住她，却还是晚了一步，杏黄色的影子翩然出了朱门。
大公子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双眼再次失去光亮，黯然下来。
陆离一路转到了竹园的廊下，那里放着一排炉子，还在燃着小小的火苗，挨着炉子晒了几大筐草药。
她麻利地收拾好草药，将它们称好斤两，依次放入药罐里，蹲在炉子前细心地熬了起来。
直到这时，她也没有注意到身上的衣裙已然半湿，吹了许久的凉气，明日定然该风寒了。
这时，有人在她身后披了件厚重的狐毛大氅。木轮子滚动的声音响起，来人接过了她手里的扇子，替她照看着炉子里的火。
陆离全身一震，摸着身上的大氅入了神。曾几何时，是否也有人这般做过，为她披一件外袍，为她挡风遮雪，为她洗手作羹汤。
大公子偏头见她出了神，指尖一顿，问道：“在想什么？”
陆离猛地回过神来，羞道：“没，没有，多谢大公子。”
说完，她这才注意到手中的扇子不见了，慌手慌脚地找了起来，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脱手了。
大公子叹了口气，轻声道：“笨。”
陆离愣了愣，这才瞧见他手里的扇子，当即又闹了个大红脸，说道：“大公子，你就别逗我了。”
大公子摇着扇子，说道：“这里我看着就好，你去换身干净衣服，西厢房里我已为你备好新衣物。”
陆离眼睛一亮，小声道：“可，可以吗？”
大公子：“可以。”
陆离扭捏地站起身来，想了想，忍不住说了一句：“大公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比隔壁大娘家的阿黄哥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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