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边关清贫，唯有月白

　　戚惊鸿这一躺，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三军大帐外燃起了明亮的篝火，隔着白帐能依稀看见朦胧的光团。

　　他轻巧地坐起身来，便见陆荠正坐在矮桌后，手中捧着卷宗，凝眉思索着什么。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陆荠侧身看了过来，平淡地说道：“你醒了。”

　　戚惊鸿笑道：“占了你的床，陆小将军不会生气罢。”

　　陆荠：“随你。”

　　戚惊鸿笑意更甚，说道：“天上地下，在下还从未见过陆小将军这般的妙人。”

　　陆荠动作一顿，说道：“哪里妙了？”

　　戚惊鸿蹦了过来，背对着她，将绑着绳子的两手送到她眼前，说道：“在下的意思是，陆小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实在令人佩服。”

　　陆荠面无表情地替他解了绳子，而后蹲下身去，又给他腿上的也松了绑。

　　戚惊鸿讶然道：“陆小将军不防着我了？”

　　陆荠起身，道：“父亲要见你，随我过来。”

　　戚惊鸿了然，想来是为了确认他的身份，看他到底是不是细作。只要他表现的模棱两可一些，想必也不会给人瞧出什么来。

　　然而在他进了三军大统领的营帐之后，整个人傻了片刻。营帐中放着一张矮桌，平时都是办公用，此刻却堆了一桌子的肉菜。

　　而传闻中凶神恶煞的三军大统领此刻正拎着一壶好酒，笑得一脸和善，当然这要忽略他白森森的牙齿不计。

　　戚惊鸿笑道：“想不到陆将军如此宽宏大度，对一个阶下囚也能如此厚待。”

　　陆野笑意一收，说道：“油嘴滑舌，不好。”

　　戚惊鸿：“…………”

　　是他的错觉吗，这一幕似乎不像是审问，倒像是老丈人见丑女婿。

　　正想着，便见陆荠在矮桌前盘腿坐了下来，一脸郁闷地说道：“父亲，都说过不是你想的这样。”

　　陆野扫了她一眼，抬头朝站着的戚惊鸿说道：“过来坐，女婿。”

　　戚惊鸿笑意一僵，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他尽量风度翩翩地坐了下来，温声说道：“陆将军，此中想必是有些误会，在下与陆小将军是清白的。”

　　陆野豪气地揭开酒封，说道：“你在陆荠的营帐中睡着，如今还跟我说什么清白不清白的。来，喝酒！”

　　戚惊鸿无奈，转而看向陆荠，却见她一脸习以为常，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他想了想，登时也就释然了，学着他们大口吃喝起来。

　　在他过往的几十年里，有家规家条束缚着，他活得从未肆意过，就连大口吃饭也从未做过。

　　思及此，他心中突然感慨万千，只觉这一趟也许是天意。

　　陆荠偏头看他想得出神，随手给他拧下了一只鸡腿，扔到他碗里的同时嫌弃地说道：“男人不该这么瘦弱。”

　　戚惊鸿此刻也放开了，闻言便忍不住调笑道：“在下虽不比军中的人，身形都要粗壮些，但该有的一样不缺。”

　　陆野哈哈笑了两声，将酒坛往他面前重重一放，说道：“我看你小子挺有意思的，合我脾气。”

　　戚惊鸿忙抱拳道：“承蒙陆将军厚爱，这几日在下叨扰了。”

　　陆野豪气干云地说道：“还叫什么陆将军，喊爹就行，以后回了将军府就给你们大肆办一场喜事。到时候把皇上也给请过来，风光风光。”

　　戚惊鸿觉得自己与陆野说不到一起去，索性笑了两声，低下头装起哑巴来。反正陆荠都不着急，他作为一个男子更不能急。

　　一顿饭吃的还算尽兴，戚惊鸿也难得正儿八经地用了一回人间烟火。只是陆将军的嗓音太洪亮，那一声声“女婿”如钟声般，直到他走出了营帐还犹在耳边环绕不去。

　　陆荠抬头看着皎洁的月亮，说道：“边关十三城日子清贫，唯有这月亮，比任何地方都要醉人。”

　　戚惊鸿从不会在意天上的月亮如何，但此刻也忍不住静下心来，抬头眺望着那一轮孤月。

　　许是心境不同，陆荠看得是皎洁的月光，他看得却是惨淡的乌云。

　　陆荠突然提议道：“我知道山里有个地方是赏月的好地方，以前经常偷跑着过去，现在我带你去。”

　　戚惊鸿愣了愣，压下心底还未来得及发酵的伤春悲秋，点点头跟上了姑娘欢快的脚步。

　　三军终于见识到了传闻中能让陆小将军金屋藏娇的美人，然而没有一个人激动，他们还陷在对方是男人的震惊之中。

　　美人是美，但他要是个男人，那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可怜他们家陆小将军，十六年不开窍，一开窍竟然是个男人。

　　夜凉如水，山中蛐蛐叫得正欢，陆荠静静地走在泥泞小路上，任由风吹过一阵又一阵，她始终没有说话。

　　戚惊鸿私心里以为自己与她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而已，她不说话，他自然也乐得清闲。

　　等到两人上了一片山谷坡上之后，戚惊鸿这才象征性地赞美了一句：“确实很美。”

　　大片皎洁的月光洒在青草上，照得一整片草地如铺了白霜一般。

　　戚惊鸿低头时，视线正扫过如白霜般的草地，这让他突然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不由地沉下了脸色。

　　陆荠大咧咧地在地上坐了下来，银甲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戚惊鸿忍不住问道：“以陆小将军的身体，穿这么重的银甲不会累吗？”

　　陆荠不在意地说道：“习惯了，我娘走得早，家中只有我一个。父亲把我当儿子养，只要是男人能做的，我通通都不能比他们差。”

　　戚惊鸿笑了笑，说道：“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我娘也走得早，不过父亲他另娶了一位。二娘的脾气不好，常常吵闹，吵得家里一直都不得安生。”

　　陆荠鄙夷道：“你二娘要是进了我家的门，她敢这么吵，我爹铁定把她扫地出门。至于我，就对着她的脸，非得打得她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才行。”

　　戚惊鸿闻言，侧过身笑了出来，脑子里忍不住开始勾勒陆荠话中的画面。他只要一想到二娘保养得当的脸被揍肿的模样，就止不住地想笑。

　　陆荠这个人确实有意思，比那些中规中矩的仙子可爱多了。她不用计较地位，也不用看人脸色，因此才这般肆意洒脱，而这正是他喜欢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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