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一步之遥，山海万里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身华裙之后，陆离登时就跟换了个人一般，好比金子退去了外皮，发了光。
她满心欢喜地穿着衣裙出了西厢房，却正巧撞上前来探望大公子的夫人，以及她的第二个儿子。
夫人不苟言笑，向来极为严厉，甫一见到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当即就皱起了眉头，说道：“我记得前些日子请成衣坊过来量尺寸的时候，你大哥似乎多交了一份。”
二公子收回惊艳的目光，恭顺地回道：“娘记得不错，大哥确实多交了一份尺寸，似乎就是这个丫鬟的。”
他沉溺声色，常常流连温柔乡，对女子的身高尺寸，一眼就能瞧得清清楚楚。
夫人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陆离低着头，站在她跟前，却不知为何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按理说夫人现在不高兴了，她一定怕得要死，可她此刻心里竟有些不以为意。
正想着，便听夫人又道：“老二，为娘记得，你之前向我讨过几个通房丫鬟。春红、柳绿伺候我惯了，为娘不舍得给你，不如就让这丫鬟去你房里，瞧着也挺水灵的。”
二公子一听，当即大喜过望，应道：“谢谢娘！”
陆离心生厌恶，抬头说道：“夫人未免也太武断了，陆离只不过是凌府的短工，绝不会当什么通房丫鬟。”
夫人威严庄重地扫了她一眼，讽刺道：“吃穿全是我凌家给你的，你有什么资格拒绝？”
“就是。”二公子接道：“乡野里出来的粗鄙丫鬟罢了，难不成你还敢肖想我大哥？”
此话一出，夫人更是不喜，冷冷地说道：“我的儿子就算一条腿都废了，那也配得上皇家千金，岂会娶你这样一个粗使丫鬟！”
陆离不以为然，道：“你不是天，也不是地，做不了主。”
夫人怒声喝道：“你敢！”
她扬起手，正想给陆离扇上一巴掌，却见大公子转着木轮子，费劲地滚了过来。
二公子连忙跑了过去，殷勤地将他推了过来。
大公子一眼都没给他，拉过陆离的手，抿唇道：“之前娘来找我，儿子以为把话说得够清楚了。”
夫人脸色稍缓，温声道：“为娘是为你好，李家小姐知书达礼，打小又喜欢你。娶她进门，往后肯定是我们凌家的福气。”
大公子垂首敛眸，只道：“不娶。”
夫人无奈道：“你怎么这般不听话，难不成你还真的对这个乡野女子动了情？”
闻言，陆离忍不住握紧了大公子的手，心头滋生出一抹期待。
“是。”大公子定定地看向夫人，说道：“儿子就是动了情，李家小姐我不会娶的，娘也不要再为难于我。”
夫人唉声叹气，道：“我就知道，当初就不该留下这个死丫头。”
尽管她说话不太好听，可陆离还是忍不住心生欢喜，甚至偷偷地朝她扮了个鬼脸。
大公子捏了捏她的手心，轻声道：“莫闹。”
于是，陆离乖了。
二公子挤到夫人身前，说道：“大哥，你多少也得听听娘的话，这丫鬟以后就是我的通房了。”
夫人猛地回过神来，连声说道：“对对对，为娘刚才已经答应了老二，你总不能同你弟弟抢女人。这要是传出去了，凌家还不得让人家笑话。”
大公子冷声道：“便是旁人笑话，也不过是你们自找的。”
“你！”夫人怒火攻心，指着大公子和陆离，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公子替她顺着后背，假惺惺地安慰道：“娘，你不要气坏了身子，大哥他就是一时冲动。你和爹把偌大的家业都交给大哥了，相信他不会拎不清轻重的。”
闻言，夫人稍稍平复了心情，说道：“凌家女主人不能是乡野丫头，你要是执意不娶，甚至与她不清不楚的，那为娘也只能和你爹商量一下，将家业交给老二打理。”
大公子：“甚好。”
此二字一出，夫人又是被气得不轻，只觉两眼发黑，险些要昏死过去。二公子紧张地扶着她，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陆离气不过，却也没说什么，推着大公子便离开了，任由夫人脚步虚浮地骂着：“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待到没人的地方时，她这才停了下来，悄悄地松了口气。
大公子抿唇，道：“对不起。”
陆离一愣，不解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大公子：“诸多缘由。”
陆离想了想，大方地说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原谅你。”
大公子轻笑了一下，说道：“我房中还有些金银细软，你拿上回家去，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陆离脸上的笑意一僵，问道：“为，为什么？”
大公子温声道：“我是个废人，没有能力去保护你。你在杏花村反而能过得开心些，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
陆离忍不住半蹲到他身前，拉过他的手，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
大公子愣了愣，说道：“你今日与平常有些许不同。”
陆离：“哪里不同？”
大公子：“方才对上母亲便是，你从前不敢反驳她的。”
陆离笑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我没动手打她就很好了。”
大公子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伸手遮住了她的双眼，说道：“你确实变了，同以前不一样了。”
陆离嘴角一勾，问道：“那你喜欢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大公子几不可闻地说道：“我喜欢现在的你，但从前的你才会属于我。如此一个大的虚妄，我不能贪恋太多。”
陆离不解道：“什么意思？”
大公子叹了口气，说道：“陆离，你喜欢我吗？”
陆离认真地想了想，回道：“我方才就说了，我是喜欢你的，但又和你所说的这个喜欢不太一样。”
“果然。”大公子颓然笑道：“我是你心中所想的影子，你喜欢我，却不会真正地爱上一个影子。”
他缓缓地摩挲着陆离的眼角，说出去的话温柔缠绵，一字一句，极为清晰。他道：“心有所爱的人，不会被虚妄迷住眼睛。当我移开这双手的时候，你就会见到影子的主人。但是陆离，你始终不够一往直前，也看不破世间诸多坎坷。明明一步之遥，你却不肯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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