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一同受罚
1
陆洋坐在地上，白色的衬衫上沾满了黄土，裤子被撕破了一半。
他的眼睛是红着的，但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是哭泣还是发狂，他的嘴里不停的发出老虎般低吼的声音。
“小家伙。”秦浩瀚叫了他一声。
他警惕如刀锋的眼神从汤长安的身上转向秦浩瀚。
秦浩瀚朝前走了一步，“是有人欺负你了吗？我帮你！”说完，他一个健步冲上去抱住了陆洋。
陆洋大叫起来，在他怀里挣扎，两只脚不停的踢他，有好几下踢到了他的肚子，两只手胡乱而疯狂的挥舞着，抓得他背上尽是一道道血印，可他始终抱着他。
陆洋挣扎了许久，最后一口咬上了他的肩膀，他吃痛，但仍然没有松手，他不能像第一次一样放开小家伙，让他挣脱自己，让他一个人痛苦。
如果咬他能够让小家伙冷静下来的话，那就咬吧，他闭上眼睛，忍着痛，看似柔弱的男孩还在不断的加大力气。
鲜血从他古铜色的皮肤里流出来，汤长安都看呆了，“小，小子，你还不放手？你弟会咬死你的。”
“那就让他咬吧！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些的话。”秦浩瀚大喊到，他已经感觉自己肩膀上的肉快和他分离了。
“小家伙，你咬吧，我是你哥，我不会松手的，我答应过你会分担你的痛苦。”他说到，声音温柔而又坚定。
或许是陆洋因为这句话清醒过来了，他慢慢的松开了手，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只是眼里仍含着泪水，却没有流下一滴。
秦浩瀚松了口气，他感觉半边肩膀都已经失去了知觉，他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陆洋的背脊，“小家伙，不要怕，我是你哥，我在呢，一直都在。”
2
陆洋疯子一样的举动被包工头看在眼里，他说什么也不准秦浩瀚和陆洋再留在这里了，好在汤长安负责赔钱，又替他们担保，才不至于又让他们流落街头。
除了陆洋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发狂。
其实，那股疯劲来自于五岁那年的恐惧，当工棚里的一个工人对他做出一些与当年相似的举动时，激起了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惧怕。
易舒予告诉他，要自己保护自己，还告诉他，他身为她的孩子，被人这样欺负，真让她觉得丢脸。
小小的陆洋听进去了，尽管那个时候他身体里的伤痛还在隐隐折磨着他，所以他变得冷漠，变得冰冷。
可看似淡漠一切的外表下，实际上只是一种自我保护。
因为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可易舒予告诉他，不能把那件事对任何人讲，否则就是丢了她的脸，她就会永远不会再认陆洋。
也许易舒予说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年幼的陆洋把她的一字一句都听的明明白白，记得清清楚楚，并且深深的烙在了心里。
年幼的孩子不会知道，血缘的亲情是不能被切断的，所以陆洋相信了她的话，所以他在绝望里用了一个极端的方法。
从此以后，他永远的住进了自己的世界，不与外界产生共鸣，不接受阳光与花草的美好，不感受这个世间的人情冷暖。
也正因为如此，无论秦浩瀚怎么问，陆洋也不肯开口，他就是那样呆呆的望着漆黑的房间，抱着双腿坐在木材床的角落，度过了那一整个漫长的黑夜。
3
那天之后，工地里除了汤长安和兰婆子以外，几乎所有人都对陆洋敬而远之，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站在远处对他指指点点。
那个被陆洋伤到的工人更是欺负陆洋不爱说话，到处宣扬陆洋的歇斯底里，却忘了自己当时想要做怎样龌龊的事，忘了自己是怎样惹怒了陆洋这样漂亮冷漠的男孩。
秦浩瀚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就会生气的上前理论，倒是陆洋自己显得毫不在乎，只是那张漂亮脸蛋上的神情，变得更加的冷漠。
兰婆子可怜陆洋，经常专门替他做一些好吃的送去，在他面前又说又笑，他也只是不那么警惕的看她几眼，却没有任何回应，好在兰婆子也并不在意这些。
还有一个变化就是，从那以后，秦浩瀚再也不敢让陆洋一个人呆在工棚，他每天早早的起床，然后背上还在睡梦中的小家伙，朝大院走去。
后来，他索性借了陈晨的单车，每天早上接到唐青黎以后，便载着一大一小，骑在去S大的路上。
4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临近开学，秦浩瀚又开始犯愁。
是的，就算他不介意在工地里干活，他也得带小家伙回去了。
因为有很多事情只有大人能办，只有易舒予这个法定上的母亲才能办。
又是一天汗流浃背的工作，秦浩瀚干完手头的活，把铲子插到了沙子里，“长安叔，我得带着小家伙回家了。”
汤长安抹了把汗，“肯回去啦？我前几日还在想，这小子不会赖上我了吧。”
“哪能啊！”秦浩瀚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想过了，还是得让小家伙回到他妈妈身边，有些东西，我现在没办法给他。”
汤长安拍了下秦浩瀚的肩膀，“你小子，总算想通了，去吧，去吧，好好读书，有时间就来工地看叔。”
“行，一定！”
告别了汤长安，秦浩瀚又和兰婆子说了几句，便回工棚抱起了陆洋，“走咯，带上我们家的小家伙回家咯。”
5
营区的操场上，天色逐渐变暗，秦辉站在一旁的阶梯上，手里拿着细软棍背在身后，“去操场上跑，跑到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为止。”
秦浩瀚站起身来，一声不吭的走向操场。
易舒予听说陆洋回来了，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事，赶了过来。
看到陆洋的那一刻，他明明是心痛万分，可当她见到秦浩瀚在罚跑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的冷下脸来。
这一次，她虽然没有打骂陆洋，却让他在一旁跪着。
唐青黎闻讯赶来，拼命的劝说秦辉，但秦辉始终无动于衷。
沙石子铺就的操场上被秦浩瀚踏起一尾黄尘，秦浩瀚每跑完一圈秦辉都会问他：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而秦浩瀚每次都是同样的回答：不知道。
可事实上，过了这么多天，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冲动的错处，他只是想用这种强硬的方式表达他对父亲和易舒予的不满。
“秦叔叔，浩瀚都跑了二十圈了，他知道错了，你让他休息会吧。”唐青黎扯着秦辉的手，央求到。
秦辉看了一眼她，“青黎，你听到他刚刚跟我说什么了吗？你没有资格替他认错。”
唐青黎急的都快哭了，她看见秦浩瀚放慢了速度，一定是体力不支，便对着操场上大叫道：“浩瀚，你倒是跟秦叔叔认个错啊。”
“我没有错！！！！！没有错！”秦浩瀚扯着嗓子回到。
这个猪，怎么这么笨！她这样想着，又扭头对易舒予说道：“易阿姨，你劝劝秦叔叔吧，浩瀚平时也就跑这么多圈。”
易舒予看了眼秦辉，“还是让小浩停下来吧，这次的事也不能怪他。”
秦辉板着脸，沉吟了半晌，“舒予，浩瀚比洋洋大，洋洋可以不懂事，身为哥哥的他不能不懂，这我知道，不过有些事我还是得提醒你，洋洋还是个孩子。”
“你以为我是在虐待他吗？我又何尝不心疼他，我又何尝不，”易舒予双手叠在胸口，语气有些激动。
秦辉打断了易舒予的话。
他先对唐青黎说道：“你快回去吧，晚了的话，老唐他们会担心。”
秦辉严厉的眼神看的唐欣尧背脊发凉，她转身跑出操场，不过不是回家而是去找林喻。
秦浩瀚回来的时候林喻还在外面贴寻人启事，现在或许只有她才能说的住秦辉。
唐青黎离开后，秦辉又对易舒予说道：“舒予，我们这一辈的仇恨你不该撒在孩子的身上。”说完他伸手去扶陆洋，但陆洋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倔强的甩开了他的手。
“你真的认为我在虐待洋洋吗？”
“那天的事我看在眼里，那些印痕很刺眼，你说你当初那样做，只是想要个孩子，可你真的只是纯粹的想要个孩子吗？你就没有夹杂着半点报复我和陆海的情绪？”
易舒予无力的笑了一下。“如果你一定要这样认为，我也确实打了洋洋，我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只是我想说，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那些话！什么想要个孩子，我根本没说过，那也不是我的意愿，只是既然有了洋洋，我还是会好好的扶养，教育他。”
秦辉深深的吸了口气，叹出来，他不愿意再去纠结那些细枝末节，他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别让错上加错，更别让悲剧变得更加悲剧。”
“我明白了，洋洋起来吧，你可以不跪了，我们回家。”
“不。”陆洋看也没看易舒予，冷冷的回到。
“你，”易舒予被吓了一跳。“你恨我吗？”
秦辉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秦浩瀚叫到：“你知道错了吗？”
不知道！秦浩瀚的声音从操场的另一边传来。
“那你就继续给我跑。”秦辉吼到。
但其实他的心里也在一下一下的数着秦浩瀚跑过的圈数，他又怎么能不担心秦浩瀚，只是秦浩瀚的性格和他一样强硬，一下也不肯服软。
二十一圈，二十二圈......四十六圈。秦辉默默的数着，心越来越紧。
最后是林喻咒骂的声音让他松了一口气，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让秦浩瀚这个倔强的像个石头的儿子停下来。
林喻叫停了秦浩瀚。
秦浩瀚轰然跪在地上，双手撑住身体以防大脑的眩晕让他彻底倒下，夜间的凉风吹过他的胸口让他滚烫的身体有了一丝凉意。
汗水径直滴下，不一会就湿透了他身下的那块砂石子地。
唐青黎和林喻冲向秦浩瀚，而秦辉则默不作声的离开了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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