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落花
“是啊……那家人也姓林，是我的本家，你爷爷跟那位老人转业过后，他就是当时南安的南发建董事长，你爷爷做矿业，那时候的钢炼厂老板也是隔壁院子的，在当时可真是威风。”
南发建，南安发展建设集团，可以说是南安市的标志产业，妥妥的千亿国企，能混到这一步，又与自己爷爷强强联合，难怪他们能在市委大院儿里拿到房。
张彻垂眸思量着，没说话，心里却已经联合爷爷说的话，大致构建起对那个老人的形象来。
“那时你爸毕业没多久，林家媳妇儿也怀上了生孕。我、你母亲，还有她，咱们三儿就经常坐在院子里闲聊，你和小小林的娃娃亲，就是那时候定下的，不过最后也没能知道，她到底是生的儿子，还是女儿。”
林凤瑛神色中有些淡淡的追忆与怀念，那时青葱岁月，院子的大家都还热闹，人情往来、出门招呼，远比现在热闹和熟络。陈雪琳还未出生，她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会给家庭带来多大的挫折，满心都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十来年过去，声音细呐，抬脚都怕踩到小虫的林知青变成了林泼妇；最喜看金庸小说，还有点浪漫畅想和侠女情怀的王老师，当上了最要求规范思想的教育局党群组织部部长；而据说是京城胡同大院儿里嫁来的大家闺秀蒋小姐，也早已不知所终，杳无音信，多年来连封信都未曾来过。
甚至不需要那么远，同在南安的王妹妹，二人都因为所走过道路的不同，渐渐减少了话题，最终没有共同语言，变得陌生，更何况那远方的人儿呢？
张彻见她脸上神色，识趣地没有搭话，等到林姨渐渐回过神来，才开口问道：“那为什么他们家搬去了北京，我爷爷那么好的战友，这么多年也从来没一起聚过呢？”
林凤瑛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笑了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好像他们意见发生了什么分歧，上面又有一纸任书，那时候这丫头使劲在我肚子里面闹腾，我们家基本住进了医院，大院里的事，没太大功夫去管了，如果……”
一不小心，差点把刘妈的名字叫出来，那老太婆可是最喜欢八卦这些事情，想来也唏嘘可叹，那么个刀子嘴豆腐心、精神矍铄的性急婆子，最后竟活生生被儿子气死……她看了看一边没察觉的王美嘉，松了一口气，转了话风：“如果你不怕挨骂，倒是可以去问问你爷爷。”
张彻想了想，点了点头，没想到老头子还有这些往事，看来也是心病一桩，有时间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去帮他解开。
“瞧我这么一说，你就点头啦？就这么好奇自己的娃娃亲对象？”林凤瑛看他点头，不由玩笑道，“当初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咱们三娘们儿也聊过，要生出来的儿子就结拜兄弟，女儿就姐妹，论起来我还算你干娘呢，至于一男一女嘛……你不觉得，咱们家雪琳还生得蛮标致的吗？”
“妈，你说什么呢……”
林姨长年擅于此道，说些玩笑话自然荤素不忌张口就来，倒是把陈雪琳羞了个大红脸，拍了她一下。
张彻有些尴尬地附和笑了两声，一边偷偷用眼睛余光瞄向王美嘉。这妮子从刚才起就垂着脑袋闷头吃饭，现在也没什么反应，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她原本就瘦小的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去给我家那口子送饭去，下午就不回来了。你们玩一会儿，这么大热天的，中午还是要注意睡个午觉啊。”
擦了擦手，她站起来收拾了碗筷，拒绝了张彻要进厨房帮忙的意向，快速拾掇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将碗筷洗净，提起给丈夫的饭盅，叮嘱几句后便出门了。
屋子里，三人面面相觑，陈雪琳本来觉得跟他的关系已经可以正常相处了，刚被母亲调侃了句，现在看见他都不自觉想逃开视线，只好走进客厅，打开了电视：“你们要看什么？超级女声还是武林外传……大长今最近重播唉……”
张彻回头，看见王美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捏着手指，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刚要去牵住她的手，谁知小丫头被碰时就突然掠开了小手，一边很稳定地兀自向声源处走着：“都可以呀，雪琳姐你平时喜欢看什么的？”
收回右手，他淡淡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想了想，转身对要坐下的二人说道：“还是算了吧，美嘉现在身体不好，要多注意休息调养，你也要考试了，保证下午学习状态，午休不能断。咱们放了暑假，随便怎么玩都可以。”
陈雪琳闻言，很以为然地关了电视，正要起身，突然脸上浮上淡淡一抹红晕，看了看在场三人：“我……我跟美嘉妹妹睡，你睡哪里？”
虽然没料到今天要被张彻拜访，但陈雪琳的卧室一向整理得很干净，并不怕被看到丢脸的一面，只是对于第一次可能有男孩子进自己卧室这一点，她还是显得有些慌乱。
“我睡沙发上啊，午休一下而已，哪儿来那么多讲究，你们快去吧快去吧……”
张彻不耐烦催促道，话音落下时，已经躺在沙发上了。
……
“你看，这是我折的千纸鹤，据说折满一千只，就可以实现愿望哦……这一瓶是我折的小星星，这个是淡黄色的，这个是粉红色的，都是透明的荧光纸，晚上会微微发光，很漂亮的……”
“雪琳姐，你真是心灵手巧。”王美嘉伸手摸索着那些东西，仔细体会着它们的形状和手感，诚心赞叹道。
“你就别捧杀我啦……再不睡觉要被你彻哥哥发现了，咱们还是躺下吧。”
过了一会儿，身边已经传来陈雪琳安稳平静的呼吸，看样子她已经睡下了，房间里有股淡淡的香味，是女孩子房间该有的味道，雪琳姐身上也是，不像自己，就只有那个角落里臭臭的脏脏的气味……彻哥哥肯定发现了吧，只是怕我难过，所以没有说出来……
她轻轻地，小心地坐了起来，身旁的呼吸依旧平稳，看样子陈雪琳睡得很熟。
世界都是一片黑暗，白天夜晚都是一个颜色，睡觉对她来说，只是闭不闭眼皮的区别而已，也许梦境中还能看到更多令人奢望的色彩。午睡……午睡是什么样子的呢，好像已经不记得了……
小美嘉轻轻掀开被子，穿上鞋，悄悄下地。
被子是软软的，床单也是香香绵绵的，雪琳姐的东西，那个发卡，小小的饰品，那些千纸鹤，都应该很漂亮吧，雪琳姐现在也应该很漂亮吧，她小时候就那么白那么漂亮……
她慢慢地，慢慢地，一步一步摸索着记忆里方才进来时门的方向走，终于触碰到了实感，轻轻将门拉开，唯恐发出一点声音。
缓缓将门合上，微微的过堂风吹过来，夏日的午后略有蝉鸣，她转过身，再次慢慢一点一点动着脚步，生怕踩着什么或碰着什么，发出声音将沙发上的人惊醒。终于，沿着墙她摸到了门，是金属质的门，那应该是屋子的大门了……
小美嘉细细转动着把手，一点一点将门挪开，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响，都会让她心惊肉跳、停止动作，细细听一下屋子里有没有动静，确认安静后再行动。
终于，她的努力成功，屋子门已经开大足以让人过去的缝隙，小美嘉走了出去，又有些苦恼，关门的话，无论再怎么轻，都会有门锁枢纽驱动的声音，可是不关的话，林姨家里遭贼，她内疚可就大了。
小丫头扶着把手，考虑了半天，还没等有个结果，背后响起轻轻叹息的声音：“嘉嘉，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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