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代理人和哀歌
在森莱尔的介绍下,御才得以了解她嘴里所谓的帮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一举一动透着夸张和戏剧性的瘦高女人全名叫做蕾.沃利艾克,是森莱尔在帝国王城法尼沃联盟挑战时认识的朋友。准确的说,是她曾经代理人的妹妹。
当战士摆脱了初期的拼搏和奋斗,变得小有名气且有资格在正式斧刃竞技比赛中崭露头角的时候,被称作代理人的专业人士就会找上他们认为颇具潜力的战士,为他们提供服务。
一个荣耀的斧刃战士背后一定有一位甚至多位将联盟规则和潜在机遇摸得透彻无比的代理人。他们帮助只会拼斗的战士规划合适的对手,量身定制适合雇主的排名晋升道路,安排训练,塑造形象。可以说是联盟斧刃战士们昂贵的私人管家。
没错,昂贵,不是每个斧刃战士都有能力支付代理人的佣金。代理人不追求战士们所渴求的荣耀,战歌或是英灵殿,他们所求的只有能将自己埋起来的巨额财富。
找到代理人的战士意味着他们不但需要支付自身保养和锻炼所带来的巨大支出,还要将自己辛苦竞技拼搏到手的铜币金币交出近一半到代理人的手上。
然而代理人的回报也是巨大的,他们灵活的脑子丝毫不慢于战士们在竞技场上的动作。与金主谈判,和联盟沟通等琐事实在不是只会握剑的战士们所擅长的。因此大量因身体或家庭原因无缘竞技场的人们通过从事代理人靠近竞技场。
代理人之间的场下竞争丝毫不比场上的激烈程度逊色,排位高和名号响亮的战士能给代理人带来的远比其他战士多得多,因此每个代理人都会毫不余力地帮助身边的战士提升,竞技直到他们退役或死亡。
森莱尔在王都曾经的代理人并不是私人代理人,而是数个战士的共同代理人。这样的代理人一般都来自代理人大家族或直接出身贵族,他们像捕鱼一样撒下大网,选出数个甚至数十个战士统一代理。只要他的渔网里有一条卖相不错的大鱼,一切都将劳有所获。
在代理人那里,森莱尔认识了他的妹妹,一个叫做蕾的小女孩。身出贵族却总喜欢跟在哥哥身后四处出游,沾染竞技场的血腥气。
森莱尔退役时刚好遇上蕾因讨厌家里给她每日安排的宴会和贵族活动离家出走,一个不想归乡无所事事的女战士和一个对外界满是憧憬的女孩一拍即合,踏上了儿戏般的环游旅途。
两人在两年前因事分开,森莱尔兜兜转转两年后最终回到了家乡,却意外得知蕾也在森里郡,而且摇身一变成为了四处寻找出色战士的代理人。当年跟在她屁股后叫姐姐的小姑娘也在几年的游历中成长了一个有些行为古怪的女人。
和御的一战让森莱尔大为震惊却也有些惋惜,这样出色的战士竟然被埋没在乡旅之间,靠打最低级竞技场的比赛生活。她随即想到了蕾,这样的战士好像正是蕾所需要的,年轻,强大却无法进入正式联盟。
“抱歉,没钱。”
御听后叹着气摆手说道,私人代理人的昂贵长久以来都是他最大的难题。再加之他对代理人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因为代理人的存在,斧刃联盟中充斥着陷阱和捷径。只身拼搏的战士就算有再厉害的天赋和技巧也不可能获得太高的名次,越来越复杂的联盟规则限制了只会用蛮力和狠劲的战士,成全了代理人的必要性。
没钱的战士只能选择没能力的代理人或是一个人照看十几个战士的共同代理人,两个选择都不会让他们达成梦想。
御带着些许歉意朝森莱尔点了点头,翻身骑上了马。
“等等!”蕾拦在了御的马前。
“没有关于金币的事是无法商量的。我知道森莱尔的本事,能在几秒内打掉她盾牌的人总是有机会的,我们可以先仔细聊聊。”
御作势甩了甩缰绳,蕾以为这战士就要策马冲出去,吓得往旁让开。见蕾退了退,御这才对沃尔轻轻叫了一声,高马沃尔像是与主人心有灵犀,绕过两个女人奔了出去。
听着嘶叫和马蹄的踏踏声远去,蕾有些无语地望向森莱尔说道:“这人什么毛病?”
森莱尔也摇摇头说道:“有些神神秘秘,明明是个半大孩子。”
见蕾有些失望,森莱尔上前揽住她的腰说道:“抱歉,让你白跑一趟。不介意的话和我说说这些年你的经历好么?也陪我去老师的墓前看一看,有些想他了。”
蕾有些犹豫地道:“这个时间?白天去不行么?”
“哦我忘了,我们的沃利艾克大小姐怕鬼。”
蕾红起了脸,白了一眼森莱尔道:“谁都有怕的东西,如果陪你去墓地能让你不提这个话题,那咱们就走。”
两人在打闹中找到一片空地栓好了蕾的巨大马车,抬着火把向白扣镇最高的那颗老树走去。
整个白扣镇最高的树当属北面山丘的那颗老橡树。没人说得清它有多少岁,年纪最大的居民也只知道他的爷爷也是在这颗树下度过的童年。
老橡树距离小镇的居住区有一段距离,绕过沃巴家的稻田,再穿过努石家的牧场。森莱尔高兴地发现她还能记起故乡的路,即使相隔了这么久。蕾紧紧地靠在她身旁,似乎慢了一步就会被田地里不存在的东西抓住脚踝。
“还有多久?”
虽然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见黑暗,蕾依旧四处张望着想早些看到那颗巨树。
“这附近都是人住的地方,不会有奇怪的东西出现,放松些好么?”
“嘴皮互相碰一下你当然轻松,我们可是正在往墓地走。”蕾被牧场中的绵羊发出的声响吓了一跳,险些叫出来。
“那不是墓地,老师死前说战士要被葬在最高的树下,这样才能快些找到英灵殿。所以那棵树下只有他一个人的墓碑。”
“嘘,你听见了么?那是什么声音?”
森莱尔看着本就有些大惊小怪的蕾一惊一乍,有些好笑地道:“我什么也没听到。”
“不,有人在唱歌,就在你说的那颗树的方向!”
森莱尔皱了皱眉,好奇谁会在这个时间在镇子外唱歌,驻足发现好像真有一个男声从橡树的方向传来。
“悲伤。。。。。。死亡。。。。。。撒谎。。。”
远处断断续续的歌声随着她们的前进越来越清晰。
蕾咬着牙道:“求你了森莱尔,我承认我怕鬼,咱们快走吧!”
森莱尔将火把塞到蕾手上说道:“不觉得这个声音我们才听到过么?”随后自己摸黑顺着土路向歌声的方向跑去。
蕾看着森莱尔消失在黑夜中咬牙跺了跺脚,觉得身后似乎有东西被风吹倒了,小时候管家给她讲的鬼故事全部涌上了回忆。她尖叫一声抬着火把冲向了森莱尔跑去的方向。
她抬着火把狂奔了一小会就看见了静静盘坐在地的森莱尔,找到同伴后蕾觉得自己的感官回到了身体,一阵低沉悠长的歌声这才传入耳朵。她摇晃着火把朝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歌声的来源,似乎是刚才策马离开的御,他那独一无二的高大身形和一旁的高马印证了这一点。
御背对着她们跪在一块墓碑前,把两个女人的奔跑声和尖叫声听得清清楚楚,却像没发现她们一样,一边又一遍地唱着自己的歌。
御的歌声没有华丽的技巧或声线,曲子也没有宫廷和贵族中流传歌曲的辞藻和婉转,只是用他低沉的嗓子,操着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动听方言缓缓的唱着。
空旷的山丘在夜晚是如此静谧,带着些凉意的风和摆动的树叶成了他的听众。
“刀剑相加,在姆沥河湾
费里诺不承认悲伤,他的信徒没有彻底摆脱死亡
我们路过故乡,妻儿问起你的去向
撒谎
凄凉
战友都蹒跚行向远方
无人卸下已死的锁甲
白兰轻放僵硬的身旁
哟呜
哟呜
提起利刃,隐下伤痕
下个日落,谁为我葬下体温”
蕾和森莱尔到来后,御又唱了三遍才哼着那悠长的调子停了下来,不知他在这唱了多久。
他唱歌时所用的方言晦涩难懂,却带着说不出的凄凉。蕾听了三遍也没完全听懂,只觉得夏日微暖的海风也在歌声中变得有些刺骨。她平日里是个难以被破坏到心情的人,此时竟也觉得有些悲伤。
御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看着旧日战友的墓碑。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都已照着他们一生的愿望,顺利踏入了英灵殿。“油布”波奉,森莱尔的老师,或许是他们那群人中最幸运的一个。成为了残酷战场幸存下来的那波人之一,找到了一个美丽的,临海的养老之地,将自己用命在战场上换来的本事教了下去,最后在守护和荣誉中战死,一切如他所愿。
至于御自己,则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掏出那瓶为战友而存的老酒。想到这里,他起身开始在波奉的墓碑下刨起什么。
蕾见他开始挖坟,正想上前制止却被蕾伸手拦住。
“让他挖吧,那是老师和他的约定。”
没被打扰的御轻轻刨了一会就感觉摸到了一个硬物,稍稍用力将一个小盒抓了出来。那是波奉所存的酒,他还没来得及喝就奔赴了英灵殿,最后委托森莱尔葬在了身边等待来悼念他的战友取走。足够幸运的话,这瓶酒也会带着他的寄托找到下一个朋友,或是另一个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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