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与鬼谋福
红黑相间的泥浆滴落在地,黄不逑松开腹部的伤口,拿着镜子的碎片,打开了手电筒。他的内脏是灰黑或白色的,黄绿的微弱色彩之外,再带一点绛紫,好似他的腹腔内已变成某种昆虫的巢窠。
最为诡异的是,剧烈运动之后他的伤势非但没有恶化开裂,反而有了一丝愈合的迹象。
然而代价便是,他的皮肤正在变得越来越透明,好似患处有一双无形的手,抽干了他所有的营养,皮肉中长出来一截半透明的壳,像蟑螂一般光滑油亮。
黄不逑闭上眼睛,他感到身上所有的诅咒都在嘲笑他的失败,而其中一道诅咒正在生效。
腹上的狰狞伤口,让黄不逑的脸色变得极为差劲,他感到了生命的流逝。曾经为他带来力量和地位的诅咒,正在逐渐侵蚀他的躯壳,把他变成一团冰冷恶臭的烂肉。
“废物!”黄不逑的手指刺入皮肉,将会分泌生长出甲壳的变异囊肿,一寸一寸地全部挑起挖掉,直到屋外重新涌来一股黑雾,修补了他支破碎不堪的腹腔,他的理智才缓缓回归。
逃出医院,黄不逑直接往寒乌大学的后山赶去,等他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处破败不堪的庙宇中。
外界的黑雾堵住了所有去路,其中有婴儿的哭声传来,熟悉又诡异。
黄不逑脸色一变,怒声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在这使障眼法,赶快给老子开门,老子要去鬼市!”
脑海中的猩红符文涌动,不断发出鬼哭狼嚎的魔音。若是恐怖都市传说中遇到的普通鬼怪,肯定会被符文所干扰,被迫打开一道小门。
“你信不信我撕了你?还不快开!”
黄不逑又加大了力度,可是外界的黑雾非但没有领情,反而是逐渐往庙内渗透,饶有趣味地环绕着他。
紧接着黑雾猛然收缩,无形暴增的压力让黄不逑顿时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脑海中的猩红符文先是一顿,紧接着开始反向运转。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它的级别……居然比我高这么多?!”
“不是说实力阶级不超过2级是无法奴役的吗?我的身体,不……”
“为什么它能躲在寒乌市这种人口众多的教育省份,为什么鬼市地图上根本没有标注它的存在,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它的传说?!”
一双冰冷洁白的玉足,出现在满是青苔门槛之上。
一道苍老而虚弱的怪音,缓缓地从黑雾后涌来。声音主人的轮廓,似乎比黑雾本身还要多几分赤红,但庞大的身躯却能震得山岳颤抖。
最可怕的是一旦听见,黄不逑浑身上下竟然无比僵硬,动弹不得。
“你是否感受过绝望?”
黄不逑听得浑身一震,他发现浓黑的雾气正在转变为暗紫,一寸寸的钻入他的七窍,迫使他猛然间想起了他抛弃的一切。
他背井离乡,抛弃失去自理能力的老母和积劳成疾的父亲,独自到大城市打拼。屡次受骗,存款用光,连路费都掏不出来的他流落大街。
走投无路的窘迫,乡里乡亲的嘲笑,一事无成的担忧,没有退路的惶恐,种种不甘和有心无力的脆弱。不管怎么做,怎么努力,换来的永远是白眼和冷漠,没有人看得起他,任何机会和运气都与他无关。
那时,他想到了死亡和解脱。
【诅咒·绝望】:你的负面情绪不再因为本能减少,而是不断累积。当负面情绪累积到10层以上时,自动产生自杀倾向。
“你是否深入过噩梦?”
黄不逑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恍惚间他看到家乡被大水淹了,父母辛苦一年的血汗耕耘,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老师说他成绩不好,要请他家长,请来家长,他父母的衣着打扮让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连老师看他的时候,也多了几分轻蔑和嘲讽。
他靠着大学专业的一技之长去求职,面试官扫了一眼学历,等他一走就转手扔进垃圾桶。他拼了老命去做销售,做客服,说好的业绩提成,因为几个蛮不讲理的客户投诉,直接砍得和基本工资没两样。
他学人去做街边小摊,遇到城管清查不懂行情,推着车子死命的跑,一不小心半锅热油泼在脸上。本来有女人看中他的吃苦耐劳,因为容貌和长相的变化,成家立业的安稳美梦也随之破碎。
他站在电梯里,看着小区张贴的万元寻宠启事,一股邪火烧心撕了那张纸,用刀子在广告板上恶狠狠地划下:“有钱找狗,没钱找鸡,有钱找狗找你.妈.哔!”
他走在大街上,竟然连缺胳膊少腿的乞丐也不向他讨钱。
【诅咒·噩梦】:诸事不顺,你活在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之中,所有正面事件的成功率下降75%。
“你是否品尝过贪婪?”
黄不逑眼神呆滞,无意识地吞咽口水,他突然记得了那个带他喝酒吃肉男人的模样。
没了羞耻,忘了掩面和尊严,他不知廉耻地跪在地上向暴发户哥们讨教,一身汗馊的廉价西装连他自己都闻不下去,那哥们看他可怜,愿意借他几万块让他再去做小本生意。
他看见了那柜子里,好像有美女向他招手,他看见那扇打开的门,本来应该是他自己的家。他看见别人的妻儿长辈,仿佛那才是他应该体验的人生,当他掏出一把水果刀时,好哥们告诉他发财的办法。
黄不逑一声不吭地回到家乡,把村里的坟刨了个遍,终于有一天,他梦见大片的金银珠宝和一口棺材。
他模仿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领导,学习那些骗人签约卖身契的人事,习惯以伪造出来的身份和权势压人,扔掉了那个老实巴交毫无卵用的农村小子。
他把自己的过往丢得一干二净,深入到一场凶残的分尸谋杀案。
他知道凶手是谁,却死活找不到凶手的罪证,直到他开始主动设置鱼饵,学会了如何引诱凶手暴露出自己的罪恶,得到第一桶金……
【诅咒·贪婪】:你无法控制自己渴望得到更多,但你真的会得到很多很多,你被撑死的风险提高75%。
“你是否知道我是什么?”
黄不逑感觉自己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了身躯,他满身冷汗地醒悟了,却太晚了。他早已接触诅咒力量,因为早些时候的不懂行情,浪费了很多关键道具和机会,只求过上美好的人生。
“你…你是我的主人,我是你的仆人,请随意使唤……”
黄不逑竭力挤出一句话来,他发现身上的压力渐渐减轻,三道要命的纯负面诅咒凭空收回黑雾。
却是一股黑雾突然化为尖锥朝眼睛刺来,黄不逑避让不及,一只眼睛被瞬间戳破爆浆。剧痛惨叫之中,他的视力被分走一半,整个大脑几乎被黑雾侵蚀腐化掉了一大半。
“我需要祭祀和祭品,去找,让他们全都回到我这里。”
“修建我的庙宇,供奉我的神像。拦路的,全部杀掉。”
“天下没有免费的祝福,这就是你决定活下来的代价!”
【诅咒·山岳誓言】:将大山的儿女全部找回,每夜子时判定一次,每次判定后,如果没有找回,则收走你身上任意一项器官。
【被动·孽债】:诅咒的赐予者,可透过你作为媒介施展诅咒,所有诅咒的负面效果将作用在你身上,而不是赐予者本身。
“走,去把他们找回来,刻不容缓。”
黄不逑浑身僵冷,他痛苦万分地发现,一旦他想拒绝,那颗眼睛几乎要扯着他的面部神经,从眼窝中钻出来。
不管那声音究竟是什么,黄不逑已经没有了选择。他终于想起为何那伙人,提起都市传说中是心怀恐惧。为什么那么多强大的诅咒和力量摆在那里,却没有人敢轻易触碰。
原来,死亡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成为恶鬼的奴仆,自我意识全部受限,人格失去意义,成为恐怖的玩物和傀儡。
黄不逑看见空气中满是如影随形的黑雾,他穿梭在阴暗的世界,思想和意识受到压迫,随之迅速堕落。
没有抵抗住恶鬼的诱惑,他猛然发现,自己似乎成为了某个都市传说的一部分……
清醒过来时,黄不逑看见一名女生和一条黑狗,他的眼球猛地收缩,似乎看见了极为扎眼,又容易引起愤怒的目标。
“拦路狗,杀掉。”
“可是,乱杀人会把诅咒……”
“拦路狗,杀掉。”
一股黑雾从黄不逑的身上脱出,随后迅速扩散向四方。这股黑雾瞬间榨干了他的体力,让他终于颓然地发现:他根本控制不了诅咒的力量,一直以来都是诅咒在控制他!它们以内心的罪恶为力量,操纵一切。
他改变了自己的一切行为,直到离开诅咒的影响,他才猛地想问:自己背井离乡,抛弃长辈,努力寻求的美好生活,到底是什么?
不,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只是一个模糊的,美好的感觉,实际上他的人生,早就被他亲手葬送,干脆利落地毁了个精光!
一缕黑雾似乎察觉了黄不逑的苏醒,重新钻入了他的身体。
一股怪异的思想涌来,黄不逑的内心忽然安静下来,表情怪异地隐藏在暗处,不断发出骇人的暗笑:“对,有强大的靠山,总比去鬼市和恶鬼谈判讲价要好,不论世道好坏,我总是最赚的那一个!”
窦昕唯牵着大黑,告别朱医生之后,她提着饭盒和餐具,拿着王家父母的感谢费,往小镇慢慢走去。
心情宽慰地走了半天,四周的环境却逐渐变得陌生,她才发现四周已是小镇建筑群,自己已经回到镇上,却没有回到家。
一排排路灯,无限地往远处延伸,路上却没有一位行人和一辆车,这看起来实在是不正常。窦昕唯的印象中,小镇并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亮。
左顾右盼,窦昕唯看见一张指示牌上,画着小镇的名字和地图。
一张方向标牌指向一道漆黑的胡同,她正想往那边走去,却被大黑死死地咬住裤腿,差点把裤子扯坏了也没松口,吓了窦昕唯一跳。
“汪!”
“迷路了,我们不该走这边吗?”窦昕唯慢慢变得有些焦急,心疼裤子不说,大黑却是冲着她呜咽地摇摇尾巴。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姐姐一定很担心,要是影响姐姐复习,妈妈也会担心。妈妈不在家,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让她快点好起来。
“也许我该坐公交回家的,还好我开了GPS定位。”
窦昕唯掏出手机,信号还在,让她顿时安心了许多。
可不管她怎么点击,地图总是读取失败,一不小心按到搜索键,一行字体跳了出来。
【??·投石问路】:如果你迷路了,丢出一块石头就会找到路。
“石头?”窦昕唯左顾右盼,扫过小区的围墙和关门的商店,她发现路灯电线杆之下,确实有一些拳头大小的砖块边角料。
“看上去是个土办法,真的有用吗?”窦昕唯捡起石头,脑子微一晕,反正丢块石头也没什么影响,只要不砸到人家的车和窗户就好。
窦昕唯把石头丢了出去。
霎那间光影流动,她感觉天旋地转巨力来袭,拖拽着她往前方飞去。
而胸口的护身符突然巨烫,手腕上的遛狗绳索也直接崩断。
大黑欢跃地扑向高高飞起的石块,窦昕唯浑身剧痛地摔倒在地。
眼角的余光只见大黑咬住石头还未落地,一辆大货车驶来。
嘭的一声巨响,一串猩红的血迹延伸出十多米,大黑却不见踪影,大货车也驶入阴影消失不见。
“大……大黑?”窦昕唯愣了几秒钟,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四周的人声、车鸣渐渐恢复,看不见的视野盲区逐渐走出越来越多的行人,似乎谁都没有听到、看到这一切的发生。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河边,握着一根断掉的绳子,方才的胡同,指向一处建筑工地。
而此时窦昕唯的手机发出震动,是姐姐打来的电话。
直到呆立许久,拨通再次未接。
窦昕唯才如坠冰窟地发现,姐姐打的未接电话,累计29条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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