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家常（一）

　　肖义指着苏漪端着的那个尺寸偏大但还属于正常人使用的搪瓷碗，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小苏同志，你该不会不敢正面和我作对，就用这种迂回不像话的方式骂我、损我吧？”

　　小苏同志的身子一下绷紧，肖公安要不要这么敏锐？

　　“怎么会呢，我尊敬肖公安都来不及，还想着等我找到工作，拿了工资，就给您做一幅‘人民英雄’的红底金字锦旗，给您挂办公室呢。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怎么会觉得我想整您呢？”

　　“真的？”肖义看着装腔作势的苏漪，这姑娘要不是心里有鬼，一直眨眼做什么？他故意板着脸装严肃，可眼睛里都是笑：“那我就等着小苏同志的锦旗了，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怎么说我也默许你分了一百多块，换一幅锦旗，你也不算吃亏。你说对吧？”

　　“呵……呵呵……”小苏同志皮笑肉不笑，好想端起那碗热腾腾的白菜豆腐肉丸汤，泼肖.贼不要脸.公安一脸。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这样公然敲诈人民，也算“人民好公仆”吗？肖公安要是脱了这身警服去混江湖，什么罗大、刀疤的，根本不够看。江湖哪里还能有他们的立锥之地？

　　苏漪不知道，肖公安十三四岁中二时期没了妈，老爸忙于工作，大姐和二哥都在外地读书，平时家中大多只有他一个人，没人管他，自己的确跟几个本事出众的绿林人士操了几年江湖，坑蒙偷骗的事儿都干过。

　　只是肖公安自诩狭义之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从不坑劳动人民，只坑为富不仁的大户，借他们的钱财为他们消灾，把“借”来的钱财，趁晚上偷偷发给城里生活拮据的家庭。特别是那些小孩儿多、一家人吃不饱饭的那种。

　　肖义虽然聪明，做事很小心，当贼和骗子十分有天赋，一直行侠仗义了两年没被人发现。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肖公安在一次偷大户时失手被抓，还是被当时身为省城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的自个儿亲姑父抓的。

　　肖义的姑父董成斌是出了名的铁公无私，疾恶如仇，抓盗贼抓到自己亲侄子身上，更加火大。

　　董成斌把肖义拎进小黑屋，单独审他，各种刑讯手段齐上，不过一夜，就将患了重度中二病，陷入自我英雄主义中不可自拔的肖义收拾老实了，问出了肖义干的“好事”。

　　问出来的结果，叫董成斌气得抽肖义抽断了一根军鞭，打得肖义死去活来，一身嫩肉没一块是好的。连苦主大户都看不过去，反过来给贼求情，才叫肖义没被打残。

　　把肖义打得奄奄一息了，董成斌才给在省委忙于公务的肖父去了电话，把大舅哥叫来公安局，当着苦主的面儿，把肖父臭骂一通，儿子都要翻天进牢房了，老爹却一无所知，这像话吗？

　　当时肖义由于偷盗途中被逮，苦主其实没什么经济上的损失，只是气不过，想叫公安治治胆大包天的臭小子，现在敢偷，以后没准敢抢。

　　没想到臭小子的姑父那么狠，差点儿把人打死，他都可怜那个小贼了，也没打算再追究肖义的责任，和肖父私了了。

　　肖父从董成斌口中得知儿子犯了那么多事儿，两年内偷盗骗了三十多家富户，前前后后偷骗去接济劳苦大众的金额，竟高达一万多块！若不是这次凑巧叫董成斌逮住，还不知以后会犯多少事儿？

　　最重要的是，那臭小子一直不觉得自己在犯法，也不明白那些金额，够他被关十几二十年。他还觉得自个儿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民英雄呢。

　　肖父这才知道，由于他的疏忽，儿子歪得多么厉害。他也没打肖义，只是在肖义在医院养伤期间，找了几本法律书，亲自教肖义，让他记背，叫他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并勒令肖义和他的绿林朋友们断绝往来，否则便不认他这个儿子。

　　等肖义出院，肖父变卖了省城的大宅子，加上自己多年的工资，凑足了钱，带着肖义一家家给人还钱赔罪，求人原谅。

　　赔罪过程中，难免遇到蛮横不讲理和尖酸刻薄说难听的话羞辱人的，肖义看着父亲为自己一次次折腰被骂，甚至向人下跪求情，丧失尊严，只为了叫那些人不追究他的过错，内心百感交集。

　　肖父用亲身经历，彻底治好了肖义的中二病，更让肖义同道上混的人撇开关系，鲜少来往。

　　没了房子和钱，肖家人暂时住在了董家，肖义也一直接受董成斌和肖父的教导，后来等肖父手头宽裕了才搬走。

　　肖义这棵歪了的小树苗，终于慢慢长直了，还考上公安大学，跟随姑父的脚步，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公安，叫肖父老怀甚慰，骄傲得不行。

　　……

　　“肖公安，咱们两个坐一起光吃饭不说话，感觉怪怪的。不如咱们聊聊天？”苏漪吞下一颗鲜美滑嫩的肉丸，笑吟吟问肖义：“城城现在和他爷爷在一起吗？他情绪怎么样？还有没有再哭闹？”

　　提到城城，肖义的眉眼都柔和了，“小家伙精神着呢。去医院看到我爸，就扑过去给人呼呼，说是他呼呼后，爷爷的病就能好了。当自己吹的是仙气呢。”

　　肖义咽下饭菜，眯眼回忆：“我爸抱着他哭，问他有没有挨罪受委屈，城城还给他擦眼泪，让爷爷别哭，说坏人没有打过他，就是不给他饭吃，把他关黑屋子。后来他遇到很好很厉害的姨姨和漂亮阿姨，填饱了肚子，还见到了叔叔，可开心了。”

　　苏漪轻轻吐了口气：没留下太大的阴影就好。城城真是个勇敢懂事的好孩子。

　　“对了，城城让我转告你，请你去我家陪他过生日。呃，他的生日是阳历的四月三号，希望小苏同志你能抽空到我做客。城城还邀请了刘凤梅同志。我爸想亲自向你和刘同志道谢。今天要不是医生不准他出院，他都要跟我一起过来，向你们表示感谢了。”

　　“肖叔叔太客气了。用不着那样的。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苏漪夹了块豆腐，放在碗里，又问肖义：“不知道城城喜欢什么生日礼物？我好给他准备。”

　　“他喜欢吃牛奶糖，还喜欢吃肉。”肖义想起听了苏漪的故事，在医院里认真给爷爷讲故事，逗爷爷开心的城城，笑容灿烂又温柔：“现在嘛，最喜欢勇敢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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