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扬，下来吃早饭了，我到底要喊你几遍？”一大早姚母就怒气冲冲的。
她把刚煲好的粥乘出了四碗，粥里放了红枣，还放了桂花，祁君最喜欢吃桂花了，什么桂花糖，桂花糕家里都常备着。
祁扬打着哈气来到桌边，双眼红红的，精神很差。
“真是老糊涂了，阿君都嫁出去好几个礼拜了，我怎么还能忘。”姚母一遍抱怨着自己老糊涂，一边把多乘出来的粥推到祁扬面前。
“阿君每天晚上都不好好吃饭，临睡觉前都得吃块桂花糕才行。要不饿的睡不着。不知道上次送过去的桂花糕她有没有吃完，要不今天我再去送一些给她。”姚母在一旁自顾自的絮叨着。
“我说你，年纪一把怎么反倒不懂事了。天天往女儿的夫家跑算怎么一回事？祁君也是，一个礼拜回来几次？以后让她一个月回来一次就行了”姚父收起手中的报纸，不满于姚母的唠叨。
“我哪有天天跑，阿君不是这两天有点感冒么？我去看看她好没好。”姚母声音很小，明显底气不足。
祁扬明白，虽然父亲看似对母亲不满，事实上也很担心女儿嫁过去是不是开心，有没有吃好喝好。
“这样吧，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她了，我去看看她。有什么给她的东西，我给她送过去。”祁扬心想，如果他再不说话，父母可要无休无止的争论下去了。
果然，他这么说父母总算没再争执，算是默许了。
“阿扬，我还没问你，你昨天晚上忙什么了，眼睛都红了。快去看看医生，别是发炎了。”姚母问道。
“没干什么，看书看晚了。”祁扬大口喝着粥。
实际上，祁扬昨天收到了报道书，他激动的一夜未眠，同时也在思考怎么能说服父亲。因为他要供职的地方是中统上海局。
“不行，绝对不行。”看完祁扬的报道书，姚父态度坚决，似乎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可是父亲，我出国留学，为的就是将所学所用报效国家，为何不可？”
“你想要报效国家，我可以在政府给你安排一个职位，那也是报效国家。可你偏偏一心要去这是非之地！”
“还有，你为什么能进这样的地方？谁举荐你的？”
祁扬有些犹豫，如果告诉父亲的话，这件事情就更难办了。但是即使他不说，父亲通过自己的关系也会知道，还不如现在说了，以决后患。
“南京，方宏博。”
姚父愣住了。
“你说谁？方宏博？你怎么会跟他认识的？”
祁扬便向父亲讲了他在南京的事，姚父听了沉默许久。
“祁扬，年轻人热血沸腾我理解，但是你不知道方宏博是什么人，吃人都不吐骨头。一旦和他有什么瓜葛到时候怕是会害了你。”姚父担忧的说。
“父亲，当年您为什么非要送我去留学难道您忘记了么？您答应过我，学成归来就允许我去参军。如果您不准我入职，那我只能去参军了。”
看得住他一时，却看不住他一世。倘若祁扬真的心一横去参了军，那处境岂不是更加危险。
“祁扬，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当然想方设法护你周全。但是父亲老了，你也要要替为父考虑。你整天在是非之地为父如何能安心？”
姚父鲜少在祁扬面前流露出这样无奈的表情，祁扬忍不住有些哽咽。
“父亲，当今的局势想必您很清楚，战争蔓延全国，一旦上海开战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富家子弟哪一个能幸免，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祁扬说的很对，即使现在姚父能保他平安，可一旦开战，他也做不了什么。
姚父久久未说话，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整理好衣服穿上外衣。
“市政有会要开，我先走了。报到前先去做一身西装。”
祁扬无比感激的看着父亲，说不出话来。
“记得今天去看看祁君，别忘了带上桂花糕。”
“父亲，谢谢您。”祁扬在心底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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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的生活没有想象中艰难，但也绝对谈不上幸福。
祁君与铭义没有太多交流。因为铭义整日忙于画廊的事情，回家的时间很晚了。
闲着无事，祁君会和春芽学做点心，她想亲手做出铭义喜欢的味道。
经过几次试验，终于做出了有点模样的点心，祁君欣喜的拿到房间等着铭义回来品尝。
夜里十点，铭义回到房间，又看到了在桌边睡熟的祁君。
每次铭义都对嘱咐祁君晚上早点睡，不要等他回来。但是祁君依然会等。铭义轻轻的将熟睡的祁君抱到床上，她睡的很香甜，似乎做什么美梦，嘴角还有笑容。
安顿好祁君，铭义发现了桌上的点心。从外观来看，略显粗糙，不像是春芽的手艺。他拿起一块尝了尝，甜的发腻，果然不是春芽做的。如果不是春芽做的，那毫无疑问，就是祁君做给他的。
铭义突然觉得内心很安慰，即使他们并不相熟，可祁君愿意为他做点心，愿意在意他的口味，愿意等他等到晚，而他还有什么奢求呢？
画室分为上下两层，上千平米，已经装璜完毕。一楼是展厅，二楼是画室，只要等铭义订的画一到，就可以开张了。
“觉得怎么样？姚小姐？”参观完，他们在二楼的画室休息。
“很不错。我喜欢这里。但是，这么久了你还叫我姚小姐？”不知是不是画室的气氛比较放松，在铭义叫了她一个月“姚小姐”的今天，她总算是鼓足勇气表达出了不满。
铭义笑了笑，反问道“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达令？夫人？还是亲爱的？”
祁君一下子红了脸，她假装镇定的说：“叫我祁君。”
铭义笑着答应：“好的，祁君。但是，你该称呼我什么呢？”
祁君默声不答。
“你不说话那就听我的，叫我亲爱的。”
祁君双眼圆睁，以为自己听错了。
“哈哈，我跟你开玩笑的。名字也好，亲爱的也罢，都是称呼而已。既然我们已是夫妻，称呼无所谓。我不强人所难，随你怎么称呼都可以。”铭义看着祁君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
祁君松了口气，不过心中生疑，今天怎么这么难得能见到萧铭义露出笑容。
祁君突然看到墙角有一架钢琴，来了兴致。
指尖灵动，宛若仙子，琴声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婉转动人，一曲奏完，意犹未尽。祁君站起来附身鞠躬向唯一的观众谢幕，眉眼间净是柔情似水。
铭义为她鼓掌，他清楚的知道，这首钢琴曲是为他而奏。
从画廊出来，时间尚早，祁君提出想给萧老爷买些安神的茶叶。
两人来到茶庄，虽说时局动荡商铺生意多少都有影响，但这家店却依然红火。祁君独自进入店内仔细挑选，铭义在门口等着祁君。闲来无事，他点了一支烟。
不经意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
旁边有一个卖花的女孩，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脸蛋脏脏的，手里的花倒是鲜艳。铭义心生怜悯，走过去想要买几支。不过有个女子却先于他上前，那女子身材苗条，穿着棕色洋装，带着洋帽，看不清楚脸。
“姐姐，您买一只玫瑰花吧。”小女孩怯怯的问。
女子没有答话，从包里拿出钱递给小女孩，自己从花篮中挑选起了玫瑰。她挑的很认真，就连铭义伸手拿花都没有在意。
铭义给小女孩付了钱，转身离开。
他买了九朵玫瑰想要送给祁君。这几支玫瑰开的刚刚好，娇艳欲滴，芳香袭人。
“姐姐，等一下别走，我还没有找你钱。”小女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剩下的钱不用找了，拿去买件像样的衣服。”女子回答。
很熟悉的声音，可铭义一时却想不起来。他放慢了脚步。
终究还没有想起，铭义回头，想要看下她到底是谁。
女子走向路旁停着的黑色汽车，上车时，一缕清风拂起长发，露出美丽的面容。
铭义愣住了，虽然不过几秒的时间，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这个女子就是莫依。
然而为时已晚，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越行越远。
“铭义，我买好了。回家吧。”祁君拎着盒子出来了。
当她看到铭义手上的玫瑰很欣喜，欣喜的甚至没有发现铭义脸上异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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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是最为放松的时候。
但是宋佳文并不开心。
她英语成绩不错，毕业后在一些地方兼职做翻译，以便赚得一些零用，除去每个月到花销，她还能存十几元。更重要的是，她可以暂时逃离那个家。这个周末由于生病，请了一天的假在家休息。从学校毕业到现在，她仅仅休息了一天，却也被母亲骂骂咧咧了一天。
佳文的母亲是满族格格，年轻的时候长的很漂亮就是脾气不大好，出了名的刁钻泼辣，因为排行老二，大家都称呼她为“二姑奶奶”。这位“二姑奶奶”在京城可谓是远近闻名难伺候，使唤丫头换了一批又一批，她总嫌弃丫头办事不力，买东西爱自己张罗，结果每次出门买东西都会弄的店家人仰马翻，鸡飞狗跳。时间久了，很多店家看见她来，就会找各种借口不卖货，不是他们不想卖，是这买卖太难做。
因为她的性格，让垂涎其美貌的王室公子们望而怯步。没有媒人上门她也不着急，反正也不过十几岁，还年轻着。
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后，一家人迁往上海。此时已经家道中落了，亲事被一拖再拖，转眼三十岁了，已是无人问津的年纪。
后来，有个贩鸦片发家的宋姓商人，与“二姑奶奶”家有布料生意的往来，正好宋家有个独子，听闻其美貌，又是皇室。便来提亲。
如果她再年轻一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自己血统高贵，凭什么委屈自己，下嫁一个“奸商”。但是自己年岁渐长，青春不在，只好应允。
结婚后，她才发现丈夫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天天遛鸟赌博，从不参与家里的买卖。她是欲哭无泪，性子也越发刁钻。几年后，父母、公婆先后辞世，家业便成一盘散沙，祖上的基业全被不争气的丈夫赌没了。现在日子越过越穷，只能靠老屋的一间房子出租所得的费用维持家里的基本开支。她没了往日的容貌，更成了市井中泼辣的粗俗野妇，对于佳文更是动辄打骂，似乎用上全部的力气都不解恨。
母亲将煎好的中药端进佳文的卧室，佳文拖着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
“才工作几天，就病了。真是个赔钱的货。”母亲嫌弃的看着佳文。
“我和你那死鬼爹供你上学，就是希望你能勾搭个有钱的公子。结果你真是笨的可以，什么都没捞着。还能指望你干嘛？”
佳文委屈的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她明明记得，小时候母亲对自己是温柔喜爱的，怎么现在却这么讨厌她？
佳文也很心疼母亲这几年的遭遇，因此挨了打骂从来不会反驳，生活会改变一个人，母亲是让生活折磨成了这付样子。父亲对她向来不闻不问，母亲虽然待她苛刻，可是毕竟养育了她，是她唯一的亲人。而且，那么多童年的记忆，一定不会是假的。
“妈，这是我打工省下的钱，家里可能会有用，您拿去吧。”手帕里包着一百多元钱。
宋母接过钱，沾着吐沫，一张一张的数着，神采奕奕的。
辛苦算什么，母亲开心就好了。佳文欣慰的想着。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宋母把手里的钱仔细的用手帕包好，开门去了。
“伯母您好，我是佳文的同学。上次借了她的词典，今天过来还。”许剑华站在在门口，手里除了辞典还有一包茶叶。
看见茶叶，宋母原本高耸入云的眉毛渐渐低下来了，表情有所缓和，让许剑华进了门。
剑华来过宋家几次，对于宋母的威力早有领教，因此送还辞典的时候早早的备好了茶叶。
听说佳文病了，剑华便打算进屋看看她。
佳文刚喝过药，身体有些好转，但脸色依然蜡黄，得知剑华来了，硬撑着身体，换好了衣服。
“怎么样？好些了么？”
“嗯，我好多了。你不用担心。”佳文努力的想笑，却忍不住咳了起来。
“既然这样，你就好好休息吧，改天再来看你。”看着佳文的样子，剑华实在不忍心再打搅下去。说罢，起身离开。
“等等，剑华。。。。生日快乐。”佳文小声的说，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我的生日？”剑华仔细想了一下，的确，今天确实是他的生日，忙忙碌碌的居然忘记了。
“谢谢你，还记得。我自己都忘记了。”剑华尴尬的挠挠头。
“这是送你的礼物，请收下。”佳文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个盒子。剑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蓝色的领带，虽然并不名贵，却十分精致。
“佳文，你能记得住我的生日，我已经很开心了，何必浪费钱，买这么贵的东西。”他不知该不该收下这份礼物。
“何止是你的生日，你的一切我都记着。”佳文很想对剑华说出这句话。
他隐约感觉到佳文似乎要说什么。
一阵沉默。
最终，宋母破门而入，催促佳文休息。
佳文急忙向剑华使了一个眼色，剑华心领神会，把盒子藏在衣服里。礼貌的同宋母告别，出了宋家的门。
晚上还得赶稿，剑华匆匆的赶往报社。
今夜的月亮很圆，天气有些转凉。
手伸向口袋，碰到了那个装着领带的盒子。
剑华抬头看着夜空，倒是格外晴朗。
“这个月亮这么圆，好像一块蛋糕啊。”
“旁白的星星多像蜡烛。”
“哈哈，蛋糕和蜡烛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剑华大声的对自己说：“许剑华！祝你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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