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〇八节 学龄前的怪小孩
依风和洛叔叔走在冰冷而空旷的校园里。此时正临晨读即将结束之时，稍显嘈杂的读书声在校园中形成了一片回音，可却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因为天气寒冷，所有教室的门户都紧紧地关闭着。
依风察觉到了洛叔叔失落的心情，他扬起小脸：
“叔叔，我没有做好，是吗？”
洛叔叔愣了一下，他蹲下来抚摸着依风的小脑袋，把他抱了起来。
“谁说的？是那个老师没眼光！我们家依风聪明着呢！不就是算数吗，你叔叔就是会计，回家教你几天，咱们再过来，吓死她！”
“吓死她”这三个字让依风皱了皱眉，但和人类相处的几天中，他已经渐渐能够理解真话与玩笑的区别。因此他什么都没说。
“走，叔叔带你去买汤圆儿，咱中午回家吃去！”
他抱着依风一路走到校门口，大门却已经关上了，洛叔叔便叫传达室里面那位大爷出来帮忙开一下侧门。也不知是大爷耳背还是什么原因，他隔着窗户说了半天，那大爷才放下手里的收音机，拿上钥匙不情不愿地走出来。钥匙插入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也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喊声——
“哎！哎哎哎！洛师傅，等会儿！”
几人都回过头去。姜老师穿着双高跟鞋，居然就这么一路小跑着追了过来，让人禁不住担心她会不会“咔嚓”一声摔到一边。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大门口，一时咳嗽起来，咳嗽完之后便盯着依风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那视线让洛叔叔心里毛毛的，有心想问却又不敢说话。
几人就这么僵持着——是挺僵的，大冷天的冻都冻僵了。
“哎我说你们还走不走啊？”大爷跳起脚来，“我就陪你们搁外边儿冻着？”
这声音让姜老师终于回过神来。她清了清嗓子，对着依风说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
……
回到办公室的这一路上，洛叔叔对姜老师的溢美之词不胜枚举，好像完全忘了几分钟前他还骂人家“没眼光”呢。姜老师也不理他，一进门儿就挑出一张纸页递到依风手边：
“做做这个。”
依风爬上椅子看了一眼。还是二十道10以内的加减法，只是和刚才那几道题目不一样了而已。
可怎么做啊？依风犯了难。我刚才写出了答案，你又说不对。
哦，难不成不能写阿拉伯数字？那么用远东文字写就可以了吧？
他规规矩矩地写下了二十个答案。这边刚一写完，姜老师就迫不及待地抽走纸页，然后皱了皱眉。
洛叔叔心里当时便一个咯噔。“老师您再给他一次机会”这话就搁在嘴边儿只等出口了。
“答案倒是都对……你不要用大写的，就写阿拉伯数字就行。”
姜老师说着，又在桌上那一摞文件中翻了半天，找出来一张稍大一些的纸页。她在上面画了两个圈，递给依风。
“你做做这两道题。”
洛叔叔歪着脑袋凑了过去，看了一眼，那试卷上写着——
“小学数学二年级上册第二单元测试题”。
“哎！哎姜老师！”洛叔叔有点儿急，“这、这二年级的题您让他做——”
“你别说话，我让他做试试。”姜老师有些强硬地说。
洛叔叔便只能在一旁着急。可对于依风来说，二年级和学前班的题又有什么分别呢？
那两道题目每道里面各有十道算术小题，上面是加减法，下面是乘除法，另外还出现了两位三位数。
依风唰唰唰把答案写下来递了回去。这回姜老师是对着另外一张纸一道一道认真看下来的，她那圆框眼镜后面的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呼……”
她放下卷子，向依风问道：“你是不是受过什么心算训练？”
加减法还好说，两位数的乘法那都是附加题了，别说孩子，连老师都得列竖式。这看一眼就能得出答案着实有点儿可怕。
依风没有答话。倒是洛叔叔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哪还能看不出是依风的表现好？他得意地一拍依风的后背，说道：“老师您看，我说的没错吧？我们家依风就是聪明，从小就聪明！”
依风心里其实满是困惑。在过去，他为了人类出生入死征战多年才能得到人类的夸奖，而如今只是从思维体中输出运算结果而已就有了相似的待遇。难道地球时代的人类运算能力都这么差劲吗？那计算器岂不是这个时代最为伟大的发明了？
姜老师根本不理会洛叔叔，她早看出这个男人不靠谱了。现在她冲着依风问道：“你学过英语没？苹果用英语怎么说？”
“Apple。”
“大象呢？”
“Elephant。”
“雨伞呢？”
“Umbrella。”
“会拼吗？”
“U-M-B-R-E-L-L-A。”
依风一边说一边心想：看来这位老师不但缺个计算器，她还缺一本汉英词典。
姜老师拍了一下桌子，然后伸手拿起桌上的固话话筒，那电话还是转盘拨号式的。她用手指抠着转盘转了几圈后，把话筒贴到耳边。
“喂？喂，小田啊，你那个少儿知识竞赛的队伍，学龄前组的人数满了没？满了？你把那个不会说英语的小胖子去掉吧！对，我给你找了个孩子，下午你过来看看！对，我保证。就这样了哈。行，拜拜。”
洛叔叔察言观色，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一等姜老师挂了电话，他便搓着手乐呵呵地问道：“老师啊，那您看，我哪天带依风来入学啊？”
“还哪天！”姜老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跟我过来吧，今天就把手续办妥，要不然过几天名字报不上去，连领教材都麻烦！”
……
学前班。
依风的适应能力算是快的，他用了三天的时间便理解了自己的处境，也理解了在这里要怎样才算是“表现优秀”。尽管他在插班不到一周后就被老师们公认为“全班第一”，但这个第一却根本让他高兴不起来，反倒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毕竟其他孩子们谁的脑袋里都不可能装着一台超级计算机。
话虽如此，依风也不打算刻意压低自己的成绩。他对于“扮猪吃老虎”这个词并没有什么理解，只是单纯地认为自己既然占据了原本属于依风的身体，就该帮这个孩子展现出最好的一面。
现在他已经学会了许多规矩，比如听到铃声一定要快点跑进教室，比如上课一定要先举手才能发言……然而学前班的孩子们虽然有体育课，但却并没有老师来教，纯粹就是“自由活动课”，这一点让依风的心里有些不满。
这里的学生们太散漫了！真希望他们能跟极北孤儿院的孩子们好好学学！现在不抓紧锻炼，以后万一遇到高强度的战斗该怎么办呢？
洛叔叔说，依风进了学校要多交朋友，依风自己也希望能够再次拥有像映月那样的好友。但交朋友这种事，并不是走到你面前认认真真地伸出手来，说声“请跟我做好朋友吧”，两人一握手就算成了。而是下了课聚在一起玩，玩着玩着关系自然就变好了。
可没有人会和依风一起玩。原因很简单，他玩得太厉害了。
自由活动课的小孩子们都是各人玩各人的，比如有人带了沙包，喊一声“砸沙包的过来”，想玩的小孩子便自然跟了过去。依风对这种活动并没有什么兴趣，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单纯而实用的运动。但教室里坐他前排的小男孩招呼他一声，他便也没有拒绝。
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砸沙包这游戏，两人站在两边，一群人在中间。两边的人砸到中间的人，便可以让他们出场，而若是中间的人接住了沙包，便可得到一分，相当于一次豁免权。
依风一玩，其他孩子就完蛋了。当他在两边砸的时候，他可以准确无误地把中间每一个孩子都砸下去，一分都不让他们拿。当他在中间的时候，可以完美地接住每一个丢过来的沙包。他第一次玩就一直接到了三十多分，不但保住了自己，还让中间的每一个孩子都得到了豁免，生生地把两边砸沙包的孩子气得掉了眼泪。
男孩子不跟他玩了，但他长相清秀，因此有女孩邀请他来踢毽子。后来她们应该是真心后悔了这个决定，因为那一节课鸡毛毽子就在依风的脚上没掉下去过，她们只能在一边傻呆呆地看着。
依风也算是男憎女厌了。而当他真正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排挤，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当然他并不在乎。没有人和他玩，他反倒乐得有时间自己进行锻炼。每到自由活动课，他就先在操场上跑上二十圈——逸夫小学的操场跑道只有二百米，只要体力足够，五岁的孩子跑下来也并不困难。操场的一角是沙坑，他会在那里练习跳远。附近还有非常矮的小单杠，在那里可以做引体向上和其它一些平衡运动。
不过单杠那里他后来就不去了。因为有一次，古板又脾气暴躁的秃顶教导主任恰好从旁边经过，当他看到一个孩子的身体在单杠上飞舞时，吓得连喉咙都差点叫破了。打那以后这一小片区域就封闭起来，不许学生再进入。
专门给学生建了运动器械，却又禁止学生使用。依风对这项规矩百思不得其解。这也算是逸夫小学的一大特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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