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二四节 开学

　　9月1日。

　　工作日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与之相比，休息日就短得可怜，而且过得飞快。与大人和小孩无关，任谁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也正因为如此，当大早晨被叫起来告知“今天开学了哦”这个事实之后，洛凭云绝望的眼神仿佛看到世界末日。

　　……不，如果真的是世界末日那她说不定还要高兴一点，毕竟那样就不用再去上学了。

　　逸夫小学升年级是不会重新分班的，而从学前班进入一年级的分班状况则会贴在教学楼一层。依风越过那些孩子们的脑袋在红纸上扫了一眼，思维体便瞬间从那一百多个名字中找到了属于他的三个字。

　　是二班啊……

　　“洛依风！”

　　一个小小的身影跳到他身边，是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她扎着挺翘的马尾辫，脚上蹬着白袜与小皮靴，一脸开心地冲着他笑——

　　“我们都在二班哦！”

　　“是，真巧。”依风也笑，可他其实并不觉得巧。逸夫小学的招生主要就是针对幸福小区周边这一小片的孩子，生源不多，今年新入学的孩子总共只有一百三十多人。校长说挤一挤，于是六十多人一个班级，总共只分了两班。二分之一的几率，哪里谈得上巧呢？

　　但他的判断却没错，他只说了三个字，文心语的笑容却更加明艳地绽放开来。

　　美丽的女孩到哪里都会受到欢迎。当天文心语就被选为二班的班长，她似乎满心希望依风能来当副班长，但他却压根没有举手。对于成为幼年期人类的领导者，他并没有丝毫兴趣。不过选位置的时候，他还是坐到了文心语的旁边，多少挽回了一点这女孩失落的心情。

　　这一天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是那个名叫邵文博的男孩。他被分到了一班，从此离文心语更远了。也许是气不过依风的“好运”吧，他在课间操时间来到二班，趁着文心语不在，把依风拽了出去。

　　“你跟我过来！”他一边拉着依风的手臂一边威胁道，“我得给你长长记性！以后你给我离文心语远着点儿！”

　　他把依风拉到了教学楼后面的车棚，说是要见他的老大“虎姐”。关于“虎姐”的传说，依风在学前班时就已听过。据说是一年级的四个很能惹事的小女生，打起架来比男生还要厉害，她们自封为“四虎”，但老师却管她们叫“四害”。

　　当然，今天开学，她们应该上了二年级了。

　　不过嘛……

　　依风苦苦劝了邵文博半天，可这小胖子就是不听，还以为依风听了四虎的名号心里犯怂。他心里更加得意，当着四位虎姐的面把依风臭骂了一通。眼见依风畏畏缩缩的一句话都不说，他更是蹬鼻子上脸，借着劲儿索性说出了一大堆脏话，当他说出“你妈”这个词时，依风把眼睛一捂，不忍心再看后面的情节。

　　能被称作“虎”的生物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想必此时此刻被痛扁了一顿的邵文博应该用自己那脂肪肥硕的身体深刻地领悟到了这一点。直到他被当成个球“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半天，才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打。

　　四虎中的大虎名叫洛凭云，是依风的姐姐。

　　这四位虎姐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据说结拜时连“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样的口号都喊上了。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平日里她们偶尔到洛家来，见到洛氏夫妇都是直接喊爸妈的，见了依风自然就喊弟弟。小孩子们闹闹，洛叔叔洛阿姨也就答应着。现在这小胖子欺负了她们弟弟，还敢骂她们老娘，他不挨揍倒还真奇了怪了。

　　“你怎么不早说！”邵文博满脸悲愤地望着依风，“你不能仗势欺人哪！”

　　依风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

　　上课铃打响之前，洛凭云也白了依风一眼，十分有老大气概地丢下一句：

　　“这一次就算了，以后不许你拿着我的名号去招摇撞骗！免得败坏了我的名头！”

　　依风满脑袋都是问号。

　　这起闹剧就这么虎头蛇尾地收场了。但据说文心语听说了以后又少见地大发雷霆，怒气冲冲地跑去对邵文博说再也不理他了。从那以后这小胖子每回看到依风都是满脸幽怨，长此以往被那种眼神盯着，搞得依风还真的产生了自己仗势欺人的错觉。

　　不过那个让依风有点在意的女孩子也被分到了一班。他这时才知道她的名字叫杨雨萌，学习成绩也不怎么好，为人更是拘谨胆怯。放假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在学校里人一多，她反而更不愿意说话了。依风有时见了面给她打招呼，她也只是弱弱地答应一声，偶尔若是有同学在旁，也会假装没看见他。这让依风好是伤脑筋。

　　除此以外，依风的生活可说是风平浪静。在校外，他仍旧保持着每天固定的运动，以及每周末到“智娱至乐”帮助郝友道兄弟修理街机。他看得出那俩兄弟并没有因他年龄小就随意使唤他，而是确实给了他朋友般的尊重。在依风第五次过去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关系已经比较熟，两兄弟有些愧疚地向他表示原本的酬劳实在太低，可以适当提高他的“薪水”，但依风却婉言谢绝了。开学三周后，他顺利攒够了四百元钱。但既然答应了人家，他仍然决定继续进行这项“工作”。

　　而在校内，和学前班时一样，依风很快就得到了各科教师的一致表扬，简直没有比这更理所当然的事了。

　　数学老师在尝试了两周之后就不再点依风起来回答问题了，哪怕他手举得再高也没用。用她的话来说，“给其他孩子留点儿机会吧”。

　　语文老师则对着摸底测验的试卷沉思了许久，他不是在对答案，而是在辨认依风的字体和试卷上的印刷字体究竟有何区别。

　　美术老师比较直接：“我教不了他。真的，你来看看，这是他画的我的肖像。这素描出来的我都觉得我在照镜子，我还哪有脸要他的学费去？”

　　而当他们知道这孩子居然跟他们去年教过的那个洛凭云是一家的姐弟，每个人都不由得感叹一声：果然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也不知究竟是谁败坏了谁的名头。

　　一个孩子天赋异禀能力出众也很正常，可出众到依风这个程度就有些“妖异”了。依风花了好几个星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考虑了一段时间，然后决定在学习时不再调用思维体的辅助功能。思维体的能力是无数前人智慧的结晶，拿它来欺负小孩子和小学老师们也未免太没意思，对依风的大脑也起不到什么锻炼效果。

　　况且……人类是不会接受“异类”的。他表现得太过离奇，反倒会被人疏而远之。过去在天琴时代，他立下了那么卓越辉煌的战功，却还是无法被人类接受，或许正是这个道理。

　　这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

　　这种做法让他向普通小孩子靠近了一些。尽管部分老师有些耿耿于怀，但时间长了也就慢慢接受了。虽然他不再在课堂上使用思维体，但与生俱来的好学天性与认真的风格还是让他在班里稳居前列。

　　而在字体方面，依风左挑右选，最终决定参考文心语的字体。洛氏夫妇都写得一手好字，但他们喜爱的连笔字却是小学老师严格禁止使用的，而洛凭云的狗爬式从一开始就不在考虑范围内。文心语的楷体字工整而娟秀，作为依风的学习对象刚好合适。尽管被姐姐嘲笑“你写的字真娘娘腔，跟你的人一样”，但被借鉴了的文心语小姑娘本人却表示十分开心。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9月25日星期六。依风把昨晚兑换好的数张钞票揣进口袋，向着那家装潢华丽的玩具店大步昂扬地走去。

　　约定的日子已到，他该去兑现他的承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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