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三二节 共鸣与共枕
枯黄的落叶被盘旋的风卷起，这在秋日是随处可见的普通景象，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然而，如果这三片叶子是以同样的角速度围绕着固定轴进行了长达五分钟的运转的话，那就有些不寻常了。
九岁的少年专注地盯着它们，又过了三分钟左右，那几片黄叶才缓缓地落到地上。少年呼出一口气，却体力不支般一个趔趄，险些跪倒在地。他靠在一棵树上休息了十分钟左右，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胃袋，这才感到精神恢复了一些。
还是有些勉强啊……不过，仅仅是作为辅助的话，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
强制令身体中的部分细胞进行同频运动，以此对周围的环境造成影响，这种能力，依风称之为“共鸣”。
在过去以人造人的身份进行战斗时，他可以让思维体这样控制仿生义体，在短时间内对气流、光线等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在恰当的时机使用的话，甚至能够左右战局的走向。然而，精确到细胞层级的控制对于大脑的运算能力有着极高的要求，依风是凭借着思维体的帮助才能够勉强做到这一点。同时，这一技能也十分消耗体力，因而依风在小的时候没有进行尝试，直到近几个月，感到身体的成长已经满足要求，他才开始在每天锻炼之后进行共鸣的训练。
第一次由于没能掌握好幅度，依风在坚持了三分钟后便完全脱力，倒在地上躺了将近一小时才恢复过来。那天回家可把洛爸洛妈吓坏了，还以为他遇上了什么专对小孩子下手的怪叔叔，追问了他好久才将信将疑地送他去洗澡。
那之后，经过长期的训练，依风的控制能力一天比一天更加纯熟。当然，过去作为人造人，他有着源源不断的能量支持，而现在则只能依靠人类身体中储存的一点可怜的能量，这就注定了他无法使用共鸣作为主要的战斗方式，但作为辅助的话，说不定这出其不意的应用效果能够成为夺取胜机的关键。
同时，通过共鸣训练，他的大脑运算性能与感知能力也在逐渐上升。只要控制得当，这种训练总是利大于弊的。
又休息了五分钟左右，他把已经空掉的矿泉水瓶塞进小挎包，迈着稍显沉重的步子向家里走去。
不是幸福小区，而是南龙头。
在依风一年级下半学期，家中发生了一些变化。由于工行内部改制，强行取消了下属所有储蓄所编制，对原储蓄所员工实行内部买断制度。洛妈自然就在买断名单中。洛爸作为行内会计，本来是没他什么事的，但由于他曾经在某个项目中拒绝帮助直属领导签字承担责任，从此开始被领导不断穿小鞋。心灰意冷的他也就在洛妈下岗的同时选择了内退。
那之后，洛家从幸福小区工行分配的住房中搬离，在南龙头社区买下一座两层平房定居。这座社区东至立交桥，西边一墙之隔便是市立医院，北临体育馆，南边则是新近建好的光明广场，虽然算不上什么风水宝地，却也便利十分。只是和逸夫小学隔得太远，就算想要转学，周围也没有其它合适的小学校，加上姐弟两人都十分恋旧，故而从此开始洛爸就得每天接送他们上学放学了。
不过光明广场南边的健身器材不少，依风每天下午锻炼有了好去处。之后又可以进入更往南一点的小树林进行共鸣训练，他对新居周围的环境还是挺满意的。
在离开工行之后，洛爸先是加盟了“快活林酒业”，然后卖了一段时间的豆制品，再后来便做起了五金电料的生意，于解放路东侧开了一家建材超市。而洛妈则回到亲戚所在的二棉厂工作了一段时间，然后为了方便照顾家人，在市立医院墙东租了一个移动岗亭式的小店，专门接些裁缝活计。夫妻两人都有炒股，但钱投进股市好长时间都没见利润，反而贴进去不少，最后只好黯然离开股市，哀叹自家没那个暴富的命。
这一年是2002年，秋天起依风就上四年级了。依风知道，从本年末开始，在人类历史上得以留下一笔的SARS事件即将爆发，直到明年年中之前，它会发展成为一场席卷全球的灾难。但即便他知道也没什么用，没有谁会相信一个四年级小学生的话，哪怕他再尖子也不行，说不定还会被人以为是学习学傻了。再说了，他也没有能够解决SARS的办法，和视界线实验的资料一样，与极端或特殊病理有关的信息在天琴纪元都属于机密事项，可不是依风区区一介人类造物有权了解的。
总而言之，我还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学生，就这么普通地生活下去吧……
依风回到家中，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吵闹声，爸爸这时候应该还没回来，八成是妈妈又在训斥不听话的姐姐。他把挎包里的矿泉水瓶塞到楼梯下面的角落，那里堆着大量杂物，回头可以一起拿去卖废品。他打开走廊的推拉门，还未来得及换鞋，就看到了客厅中奇妙的一幕。
对，“奇妙”，他不得不用这个词来形容。按理来说姐姐惹爸妈生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是今天这情景还是让他有种摸不清状况的感觉。
凭云姐姐和妈妈隔着茶几对峙，她的上身穿着厚实的秋衣，而下面……
是光着的。
所谓“光着”的意思，就是光溜溜的，底裤也好秋裤也罢，什么都没穿。
依风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这种时候是只要微笑就好了吗？
“哇！依风！救命啊！”
姐姐一见依风进门就扑过来躲在他身后，妈妈直喘粗气，手里拎着一只拖鞋，走过来两眼通红地要把儿子扒开。看她这副样子，姐姐光着的屁股估计要被打成八瓣了。依风赶紧把姐姐推进楼梯间，让她进去二楼自己的房间躲着。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了妈妈的怒火，问清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果不其然，又是姐姐闯了祸。
今天晚上电影频道播放的是成龙的片子《我是谁》，动作场面一如既往的酣畅淋漓，于是姐姐兴奋地模仿起来，几下就把妈妈的花瓶打了个粉碎。要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关键她还不认错，脱了秋裤露出屁股模仿蜡笔小新的模样向妈妈挑衅。要不是依风回来，妈妈说她接下来就打算把光屁股的女儿丢出大门外头去让她好好现现眼。
总算是把妈妈劝回了房间，依风啼笑皆非地上了楼。父母和姐姐的卧室都在一楼，而依风的则在楼上，平房内部和院子里各有一道通往二楼的楼梯，外面的连到二楼走廊，里面的则可以直接进入依风的房间。二楼总共有三间屋子，除了最里面的是依风的卧室之外，另外两间洛爸洛妈本打算租出去，但一直没定下主意，所以暂时堆放了一些杂物。
他在门前敲了好一会儿，姐姐确定妈妈不在门外才给他把门打开。她仍旧没穿裤子，却丝毫不觉羞耻地往依风床上一扑，这就想往他的被窝里面爬。
“快下来！我给你找条秋裤穿！”依风无奈地说道，“你看你脚底板脏的，不要进到我被子里面去哦！”
她光着脚在地上跑了半天，不脏才有鬼了呢。
“我不穿！依风的秋裤没有好看的！”她嘟着嘴说道，却老实地把双脚搭在了床边，“我今天就在你屋里睡了！”
“放心啦，妈妈已经回房间了。”依风劝说道。
“我不信！”
“那你总得洗脸洗脚吧？”
“你去给我打水嘛！”
摊上这么一个懒蛋姐姐，依风也是一丁点辙都没有了。
他打来一盆热水，姐姐却连手都懒得伸，而是直接探着脑袋让依风伺候她洗脸。之后顺势往后一躺，任由依风把她两只脏兮兮的脚丫都搓洗干净。
“有个能干的弟弟真爽啊……”她闭着眼睛舒服地感叹着。
“是是是……”依风无奈地附和着，“能为凭云大小姐效力，是小的毕生的荣幸。洗好了。”
他在姐姐肉肉的小腿上拍打了一下，她便把腿脚收了回去，然后无视依风的抗议把还未擦净水的脚丫缩进了被窝。依风对此是真没什么办法，反正从小就是这样。据说过去爸妈为了洛凭云吵架，总是会相互指责对方把女儿惯坏了，而现在，他们则转移了仇恨对象，共同指责是依风把姐姐给惯坏了。
依风无法反驳。
对于姐姐，他的宠爱确实有些过头了。
每天运动都会出汗，因此依风每天都要洗一个澡。爸妈常说他比凭云更像一个女孩子。他吹干头发回到屋里的时候，凭云姐姐好像已经睡熟了。于是他关灯上床，反正姐姐已经不是第一次招惹了爸妈之后来他的房间里“避难”了，对于姐弟同床共枕这件事，他早就习以为常。
他在把床头荧光闹钟的时间调晚了一些，以便配合姐姐的起床规律。然后他仰躺在床，这是他最喜欢的标准睡姿。
十几秒后……
“姐姐……”依风在黑暗中发出声音，“不要抱过来啦，也不要把腿压在我身上，又热又难受……”
“有什么关系啦，反正我很舒服啊……”姐姐紧贴在他身上，发出咻咻”的鼻息声，“唔……依风你头发好香……”
又十几秒后……
“姐姐……不要在我身上乱摸啦，现在是睡觉的时间——等、等下！你在摸哪儿呀！快停手！笨蛋！”
“诶嘿嘿……无所谓啦，反正我们洗澡都在一块儿洗……”
“是你自己非要一起洗的！你都这么大了，是时候该一个人洗澡了吧？”
“不要。我要依风给我搓背。”
“姐姐……你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以后我也会找女朋友，会结婚组建家庭，难道还天天陪你一起洗澡啊？”
“有什么不行的？你找个男人女人都喜欢的媳妇，我就陪着你们一起过不就好了？”
“你到底是从哪儿得来这么荒唐的念头的？”
洛凭云没有回答，不知为何她突然爬了起来，在黑暗中俯视着弟弟的脸孔。
“你小子……真要交女朋友了？”
“诶？”
“是谁？小孩子不可以早恋哦！你才多大点，可别被外面的坏女人给骗了！”
“姐姐……你这又是从哪部肥皂剧里学来的台词？”依风苦笑。
“是不是那个文心语？”洛凭云冷不丁问道。
“你想多了……她现在都不理我了……”
“哼，那就好！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她那一脸狐媚子相，红颜祸水说的就是她那种！”
“……姐姐，你就不能学点好吗？”
“哼。”
洛凭云重新躺了下去。依风撇了撇嘴。
姐姐和文心语之间的梁子，结得可真够深的啊……
“姐姐……不许再摸那里了！”
他一边训斥着不长记性的姐姐，一边回想起几年前，姐姐和文心语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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