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二六节 深藏不露的老板

　　红色汽车在路边缓缓停下，它亮丽的喷漆与设计感爆棚的车体比刚才的那辆山地车吸引了更多人的眼球。当然，在幸福小区这边并没有几个识货的人，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辆“看起来很贵的小轿车”而已。

　　但少数人却能够认清它的身份。比如骑着山地车风驰而过的依风，就在擦肩的一瞬利用思维体查询出了它的型号。

　　帕加尼Zonda  C12跑车。

　　这绝不是幸福小区中的住户们能够用得起的座驾。再考虑到它是本年度在日内瓦车展上最新推出的车型，只怕就算放眼当下整座兰陵城的富豪，也只有对它垂涎欲滴的份儿。

　　而此刻，从车上走下来的却只是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小女孩而已。

　　“看不到了……”她望着依风消失的方向嘟囔着，“妈妈！你刚才看到了吗？那个小男孩骑的是不是爷爷的自行车？”

　　“我没看清。”坐在驾驶座上的女子温柔地说道，“大概是你看错了吧。你爷爷怎么可能随便把那辆车送人呢？上车吧，我们马上就到了，你直接去问他不就行了？”

　　“嗯……”女孩答应一声，嘟着嘴巴坐回车里，“我要了好几次爷爷都不给，他肯定不会给别人的……”

　　然而，她们既然抱持着这样的想法，那就注定要失望了。

　　几分钟后，小女孩站在那家玩具店里，对着空空荡荡的橱窗尖声喊道：

　　“没了！自行车没了！”

　　“是没了。”老板掏掏耳朵，“我刚才把它卖出去了。”

　　“怎么可以卖掉呢！”小女孩着急地跳着脚，“卖给谁了？我去要回来！”

　　“我开店就是为了卖东西的，人家给钱我当然要卖了，要不然难道让爷爷喝西北风啊？”老板嘿嘿笑着望着自己的小孙女，“要回来你是别想了，卖出去的东西除非人家退掉，否则哪有要回来一说？”

　　“可我以前问你要，你都不给我！”女孩气得在柜台前面乱蹦，“你是我爷爷你都不给我，你怎么能给别人呢！”

　　“你也可以买啊。”老板逗弄着她，“我不是早就说了吗，你拿芭比娃娃跟爷爷换，爷爷就把车子给你。可你一直不换，那没办法，人家来买，我就只好卖掉啰。”

　　“可宝莎是我的好朋友！”

　　“那自行车还是爷爷的宝贝呢！你想要拿走爷爷最喜欢的东西，当然要用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来换！你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小女孩争不过爷爷，气得一撇嘴跑了出去。那名开车的女性在后面喊了一声“阿堇！不许乱跑！”但看她没有跑远，只是在自家的跑车周围气哼哼地转悠，也就没有追出去。

　　这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美艳少妇，华贵的衣着与她的跑车十分搭配，显然她是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她盯了女儿一会儿，又回头看看老板，不由得失笑：

　　“您也真是，卖掉了就卖掉了，何必气她呢？”

　　“阿堇都被你们给惯坏了！”老板瞪了她一眼。

　　“您还好意思说！就好像您不宠她似的！”女人毫不客气地回击，想了一想，却又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话说啊，您居然还真会把那辆自行车卖掉，我还以为您打算跟它过一辈子，走的时候都要它陪葬呢！这下好了，我们订棺材的时候不用特别订一个自行车专用的了。”

　　她说着不吉利的话，老板却不以为意，他哼哼地笑着：“我刚不说了么，人家要买，我当然就卖了。”

　　“卖了多少钱？”

　　“三百块。哦，算上利息有三百八。”

　　“三……啥？”女人瞪大了眼睛，“您是不是少说了一个‘万’字？”

　　“啊呸！你看看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能出得起三百万吗？别多想了，就三百！”

　　女人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可……您刚也说了，那是您的宝贝。过去别人开那么高的价您理都不理，这……就是三万我也认了，可这三百块……”

　　老板慢条斯理地从柜台下的暖瓶往自己的搪瓷缸子里倒上白开水，也不顾及烫不烫便喝了两大口，接着哈出一口热气，说道：

　　“宝贝是宝贝，可这自行车么，做出来就是为了给人骑的。这自行车天天摆在那光让人看，它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不是？”

　　“呃……”女人满头黑线，“哪有您这么想的……”

　　“嘿！”老板呵呵一笑，“其实啊，我这些年来天天把它摆着，也早觉得有点儿不是味儿了。前些天那个小孩子来问，给我开价三百块，我当时就想把他赶出去。可是后来仔细想想，说不定是老天要我给那车子找个有缘的主人吧……”

　　“这么说来，那孩子是您中意的有缘人吗？”女人好奇地问道，“何以见得？”

　　老板说道：“我答应那孩子的要价，三百块，每个月加二十块利息。他说九月下旬一定会能攒够，到今天果然来了。你猜他是怎么攒钱的？”

　　“压岁钱加上零花钱，凑几个月也就有了吧？”

　　“大错特错！”老板摇晃着一根手指，“他要是跟家里人要的钱，哪怕要来三万我也不会给他的。要不然我这些年早把车子卖出去了，还能等到他来？我告诉你吧，他是完完全全自己凭本事赚来的钱。先是捡废品，然后是去游戏厅抓娃娃卖钱，再然后在游戏厅里边帮人修机器……想象得到吗？这孩子九三年的，现在才刚六周岁！”

　　“六岁……比阿堇还小一年……”女人有些惊讶地掩口说道，她的指甲油也有着与车子同样亮丽的色泽。

　　然而，如果依风此刻站在这里，或许会露出比这女人更加惊讶的表情吧。

　　捡废品的事也就算了，但他去游戏厅抓娃娃和修理街机的事，就连洛氏夫妇都不知道。这位老板倒好像对他的一切都一清二楚，真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手段调查到这些情报的。依风居然没有半点察觉。

　　“不仅如此，他其实不是家里人的亲生孩子，而是被领养来的。从二月底开始到这儿生活，每天早晨和下午都会坚持锻炼，学习也相当不错，只是不善与人交往。而且，他这么努力攒钱，为的不是他自己，是想把那辆车送给他的姐姐。”

　　“收养家庭的姐姐吗？”女人缓缓地点着头，“这样的孩子……我有点儿明白您为什么会看重他了。像是您这一代和我们这一代，这样的孩子还有不少。但像阿堇这一代的孩子都是从小娇生惯养的，既没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能耐。这个孩子着实值得奖励。”

　　“也不奇怪，毕竟他的出身也不一般哪……”老板说道，“‘璇玑计划’你知道吗？”

　　“什么？”女人一脸迷茫。

　　“不知道就算了，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也只是略知一点而已。”老板摆了摆手，“总之，这孩子让我想起我小的时候，捡了整整半年的纸皮，就为了攒钱给阿堇她奶奶买个木头小鸟，带哨子的那种。做小鸟的手艺张答应我，只要我攒够了，就可以去找他换。可我好不容易办到了，结果他却过世了，唉……这件事我至今耿耿于怀。从那之后我就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是等不得的。所以我虽然心里不舍，但还是决定把车子给了那孩子，就当是我一时心善，帮他完成一个小小的心愿吧。”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不说这些了。”老板端起缸子把里面的水几口喝光，擦了擦嘴巴，“你去过阿葵那里没有？”

　　女人的神色骤然变冷。

　　“您别提他！”她皱着眉头，仿佛听到了什么恶心的事情一样，“阿堇是我的女儿，您是我爸爸，可那个男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

　　“唉……你们哪……”老板苦笑摇头，“行吧，你们的事情，我老人家还是少管。我也知道阿葵他这些年行事风格愈加不讨喜，性格也越来越乖张暴戾，这点从他当初把我从公司赶走时做的那些事就可见一斑了。不过，孩子的错误大多都可以归罪于父母管教无方，因此我也算是难辞其咎吧。不管怎样，天梦集团终究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是我毕生心血凝聚的产物，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误入歧途。现在这种状况，阿葵那孩子掌控不住的，我必须回去帮他操持。我在这么个小城市里待了好几年，就算是提前把养老的日子过完了吧。虽说是老骨头一把，总也得派上点儿用场才行。”

　　“爸爸……”

　　女人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沉默良久才勉强露出一点笑容。

　　“这店面也要废掉了吧？那我帮您收拾一下东西——”

　　“不急！”老板打断了她的话，“阿堇还生我的气哪？你把她叫进来！嘿，我的好孙女难得到爷爷这儿来一趟，我还能不给她准备好玩儿的不成？来来来阿堇，你看看这个房子，这是爷爷花了一星期做出来的！你看这里面，都是可动的机关，光研究怎么让它变形就够你玩儿上一个月的……哎呀你别不理爷爷啊，爷爷不该气你，爷爷给你道歉好不好？阿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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