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落日余晖之下的鱼尾

　　可他没有验证自己力量的机会，在卫兵们靠近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吼声传遍礁石滩，也成功地让场面死寂了下来。

　　那是一种怪异嘶哑的声音，所有听到的人鱼齐齐变了脸色，恭敬地跪了下来，她们将高贵的额头贴在沙子上，虔诚又卑微。

　　卡萝也不例外，尽管她面有不甘，但还是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一条触手破水而出，接着是一座庞然大物冒出水面。蓝色的圆环在月色下散发着幽光，也照亮了怪物可怖的面容——一只巨型蓝环章鱼。

　　在蓝环章鱼光滑的头顶上，一条人鱼尾巴垂了下来，是漂亮的淡蓝色，美得像一望无际的海洋。

　　她似乎是在睡觉，又像是被吵醒了，慵懒地坐起身子，将一张堪比精灵的面容暴露在蓝环的幽光里。

　　杰希尔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一种欣喜的感觉里，像是有什么重要之物失而复得。

　　蓝环章鱼之上的人鱼俯视着整片礁石滩，在所有跪着的人鱼中，独独站着的杰希尔无疑成了最突兀的存在。

　　乌拉里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侧着头给他打着眼色，神情焦急。

　　杰希尔却不予理会，静静地与那条人鱼对视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缠在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顷刻之间就能破茧而出。

　　那人鱼拍了拍蓝环章鱼的头顶，海怪便温顺地将触手绞在一起，搭成一座桥梁，以供人鱼游下去。

　　在人鱼游过来之时，卡萝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保持着一抹欣喜的笑容，抬头说道：“储君，你怎么来了？”

　　人鱼储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径直越过了她。

　　在淡蓝色鱼尾划过余光之时，卡萝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愤恨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杰希尔盯着越来越近的人鱼储君，张了张口，却始终说不出什么。他觉得有一种称呼似乎很适合眼前的人，但具体是什么，又想不起来。

　　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般，让他如此痛恨自己记忆里的一片空白。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让他极为熟悉。

　　人鱼储君低头握住了他的手，眉目间涌现出一片温柔，低声呢喃道：“我找到你了。”

　　杰希尔一怔，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上力道。

　　原本担忧至极的乌拉里，此刻略有些怔愣，嘴巴因惊讶而大张着。在她看来，向来不近人情的储君，应该不会对人类有这种想法才对。

　　卡萝惊讶过后，忙上前一步，说道：“储君，这是我养的小人类，是不是很讨喜？”

　　她这么说，无非就是宣告主权罢了。对卡萝来说，能抢走储君的东西，会让她有极大的满足感。

　　哪知她话音刚落，人鱼储君的尾巴便甩在她腹部鱼尾人身交接的脆弱处，庞大的力道直接将她甩到了海里。

　　随同前来的卫兵齐齐精神一振，大气不敢出一下。

　　卡萝从海里冒出头来，吐掉嘴里的海水，正想为自己打抱不平，却见一条触手悄无声息地冒出海面，闪电般缠住了她的头，将她拖进了海里。

　　几声支离破碎的呜咽声之后，什么也不剩下。几个卫兵偷偷打了个手势，下海去救她，毕竟大小也是个贵族，真折在了这里他们也不好交代。

　　处理完卡萝之后，储君这才有心情同杰希尔聊天。她就像是来参加礁石滩玩乐的普通人鱼一般，拉着杰希尔做着最寻常的事情。

　　气氛依旧沉重，却不像之前那般压抑。卡萝的消失并没有给她们留下什么不好的影响，相反，少了卡萝会让这些人鱼觉得空气更加干净。

　　渐渐地，她们习惯了储君的到来，也习惯了旁边那个海怪的存在，逐渐放开了自己。

　　交谈声重新回到了礁石滩，储君满意地笑了笑。

　　“杰希尔。”储君望着坐在礁石滩上的少年，温声问道：“你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吗？”

　　杰希尔摇摇头，说道：“是收留我的人取的，她叫乌拉里。”

　　话音刚落，便见乌拉里拖着自己的大鱼尾，有些犹豫地游了过来。她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接着才将担忧的目光放到杰希尔身上。

　　这个少年虽然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但对于她一个无法拥有后代的人鱼来说，杰希尔已然等同于她自己的孩子。

　　储君虚扶了她一下，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尽管放心吧。”

　　乌拉里张了张口，最终只能说出个“好”字。

　　她其实也不瞎，也能看出来杰希尔的高兴。或许与储君在一起，会让他变得不那么沉默，性格也开朗些。

　　只是…………

　　“塞壬。”储君淡淡地说道：“可以叫我塞壬。”

　　乌拉里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诧，却发现她们尊贵无匹的储君只是在同杰希尔说话。

　　也是，这么尊贵的名讳，又怎么可能是她们能叫的。这么一想，储君对杰希尔的态度太不正常了。

　　“塞壬”与其说是名字，不如说是历代女王的代名词。每一位女王自出生起就叫这个名字，眼前的储君虽然还没有登上女王的宝座，可俨然已经是伟大的大海之主。

　　只等海神三叉戟出世，眼前的储君将会成为人鱼帝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女王，这来自于女巫对亚特兰蒂斯最诚恳的预言。

　　乌拉里瞧着两人之间恰到好处的气氛，静静地离开了。

　　杰希尔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塞壬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虔诚地说道：“我一直在远远地看着你，杰希尔。落日时你会坐在礁石上写东西，我就在海里游着。”

　　杰希尔一愣，心尖微微触动了一下。

　　塞壬低声道：“跟我回亚特兰蒂斯吧。”

　　她拉着他的手，整个人笼罩在莫名的忧伤之中。

　　杰希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甚至隐隐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塞壬抬起头，将额头贴在他的脖颈处，轻声道：“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的名字。”

　　杰希尔微一侧头，双唇印在她略有些冰凉的发丝上。

　　塞壬的睫毛在他脖颈处扫了两下，说道：“你叫凌无极，是我听过的最难忘的三个字。”

　　她抬起头来，神色间带着些冷漠疏离，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出自她口一般。

　　这个储君矛盾极了，有时候表现出对他极大的热情，有时候又冷漠疏离地将他推到一边。

　　但杰希尔信她，也信自己就叫什么……凌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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