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夜不能寐

　　夜不能寐，于是我悄悄走出家门。

　　千反田家的历史，似乎可以溯到江户时代初期。现在位于神山市北方的广袤田园，曾经是一个村庄。千反田家作为一村之长拥有着大片的农地，自己耕耘的同时，也会借出一些。租税关系刚开始时，家里曾作为村子的代表充当与领主之间的制衡者——简单而言似乎就是做过像法官一样的角色。

　　千反田家还曾带头改良村里的土地，另外在秋天的祭典里似乎也曾代表过整个村子。这里决然不是上天所眷的乐园。村里的土地虽然肥沃，但台风不时侵袭，入冬还会被封锁在积雪之中。最重要的是，在江户时代中期做完灌溉工程之前，这里的水源并不怎么丰富。只要气候稍有不顺，村子立刻就会歉收。

　　这里人人都对神佛敬畏有加，大概也是因为自然的强大吧。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富裕家族的千反田家自然承担起了祭祀中俗世一侧代表的责任。在对神社的各种供奉之中，千反田家总会做主投入很多家财。在播种之前、收获之后还有孟兰盆节和正月之时，家里也会举办酒宴招待周边的众人。

　　其实，现在的千反田家并不是福部同学说的那种大财主。一年四次招待近乡来客的宴会也变成了春秋两次，宴中还要交上名为酒钱的会费。这样一来与其说是请客，不如说单纯是集会宴饮而已。

　　不过因为我喝不了酒，所以自己并没有参加过。春秋的祭典会在供奉「村神」的小神社里举行——那里是我和阿木相遇的地方。

　　那时的阿木瘦瘦的，好像还没自己高。可是却总是像个小大人一样，带着一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总是在手抄本上记着些什么。看上去呆呆的，也很好笑。

　　不过那时候的阿木就和其他的同龄人不一样了，不会大哭大叫，也从来不和其他同龄人玩在一起，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一开始我还以为阿木是那种非常内向的孩子，可是不经意间却发现他能和宫司、神官、巫女这些大人非常自然地交谈。

　　真的对他很好奇呢！可是阿木每次在我祭礼结束可以自由活动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每次都找不到他。

　　好气哦！

　　在舞狮和神轿游街过后，千反田家的人便会代表近所居民进入神社，春天时祈愿能获平安丰收，秋天时报告人们对一年无灾的感谢。

　　懂事以来，我也一直都会参加这个仪式。附近的朋友常会问我进到神社里都要做些什么，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在祈愿结束之前要注意不能出声，应该就是唯一的特征了吧。因此，即便施礼也不能出声合掌。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强烈的信仰之心。如果程度可以计量的话，我和其他同年级同学应该没什么区别。不过，可能是因为有过参加这种祭祀的经验吧，我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

　　每到困扰的时候，总会来到这个神社祈愿。是因为自己对八百万众神的信仰？还是因为那行为本身能让我从不安中安定下来、于是乎不知不觉就成了一种程式化的自我暗示呢？我也不清楚。虽然我不时会对这个问题非常好奇，但总是得不出什么答案。

　　然后，今夜我也走在去往神社的路上。

　　……

　　地科教室里。

　　折木如往常一样，在社团教室里看着文库本。

　　安静的教室，折木一页一页翻动书页的声音，大概是这间教室里唯一的旋律了。可是看折木翻动书页的频率，和他那没有焦点的双眼，就知道他现在的心神可不在书上面。

　　“小千她今天没来呢。”伊原摩耶花煮着红茶，一边有些无聊地说道。

　　“千反田她请假了。”

　　折木并没有发现他的声音里不自然的带上了一丝焦躁。

　　里志抬起头看了一眼折木，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然后又趴回了桌子上。

　　折木和千反田的交往并没有和其他人说。可是里志想说，你们眉来眼去的样子，不要说别人了，就连摩耶花都开始怀疑了好不好。

　　折木和千反田爱瑠在学校的相处模式，如果放到别人身上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以折木平时的冷淡和千反田典雅端庄的性格，一点不自然也会放大数倍的。

　　如果不是折木和千反田的成绩都很好，他们早就被老师叫去问话了。神山中学可是不允许谈恋爱的——虽然也没有多少人遵守就是了。

　　“小千她请假了？她怎么了吗？”摩耶花惊呼道。

　　折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老师只说了她请假了，并没有说原因。”

　　折木昨天就感觉有些奇怪了，因为平时的千反田从来不会超过一天都还不回他邮件的。也从来没有过这种一声不吭就突然请假的情况。

　　他现在真的是很担心。

　　要是爱瑠有手机就好了，自己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问一下。

　　可是爱瑠的父亲不允许她高中就使用手机，自己买给她的话，她也一定不会接受的吧！

　　真是令人烦躁。

　　“会不会是生病了？我们放学后去小千家看望一下她吧？”摩耶花担忧地说道。

　　“应该不是生病了。如果是病假的话，老师应该会直接说明的。”折木说道。

　　而且如果只是普通的病假的话，千反田绝对会先跟他说的。

　　不过最后折木三人还是决定先去一趟千反田爱瑠的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以朋友的名义前去探望一下也是应该的。

　　其实折木对于去千反田家内心是拒绝的，因为，他有点怂。折木见过千反田的父亲——千反田铁吾。那是一个非常有威严的男人，不言苟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认认真真地做到最好。

　　那时候折木还是个小学生，以暑期调查作页的理由询问千反田铁吾对祭祀的看法。他都把折木当平常客人看待，不仅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而且还以接待客人的礼仪一丝不苟地招待了他。

　　所以像折木这种一声不吭就把人家女儿给泡走了的，一想到要和人家的父亲见面，内心就怂的不行。

　　可是他不去不行啊，因为里志和摩耶花都不知道千反田家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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