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潜移默化
将油印之事交给杨根发之后,杨铮又给月盈安顿了三件事:一是记录石头等人每日的工作表现,内容包括出勤情况及工作强度等,主要以杨根发对五人的评定为依据;二是将杨根发做的调试记录转录成文字存档;三是提供试制油墨所需的银钱并记账。
石头等人都是杨根发的晚辈,调皮捣蛋或许会有,偷懒顶撞却肯定不敢。而以杨根发的性子,也做不出徒耗时日谋取银钱之事,更不会随意支钱乱增开销。
之所以让月盈做相关记录,是为了让他们尽早习惯并接受这种模式。这对包括月盈在内的几人都是一种培养和锻炼。
时人最重传统,家国天下莫不如是,故而从一开始就定下的规矩最容易被遵行,哪怕是存在一些不合理的地方。若是事情做起来了再去定规矩,总会受到这样那样的阻碍。
当他们接受了这套管理理念,并将之视为一种准则,那么即便搞不出来油墨,也可算是一种成功。
在杨铮看来,观念的改变比一两样发明创造更为重要。技术领先也不足为恃,高效有序的组织管理模式才是在这个时代创立基业的最大凭借。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杨铮就不再去多费心了,将主要精力转到读书习字上。
月盈对杨铮安排的事情很是上心,每日到杨根发处视看一次,按杨铮定下的章程格式记录各项内容。晚上等杨铮温习完功课,她便将这些内容作一番汇报。
杨铮发现自打月盈开始帮着打理事情,精气神都变得有些不同了。这固然是因为他从“杂事”中脱身出来开始专心读书,同时也是月盈觉得她所做的事情更有价值。在这丫头看来,她自己读书并没有什么意义,或许还不如给家里人做顿饭重要。
除了杨铮交待的事情,月盈还开始练习硬笔书法。她见到杨铮用铁尖笔在蜡纸上写下的字迹规整方正,心想以后要刻邸抄,总不能让二哥动手,便也试了试。起初因掌握不好力度,字写出来很不好看,还常常将纸划破。不过她终究是有多年楷书功底的,结字并不是问题,习惯了硬笔的特性后,便能写得顺畅好看了。
这一晚杨铮温课之后,月盈又将当日记录交与他看了,并说道:“到今日已经花了三两七钱八分银子,这还未计根伯他们的工钱。”
杨铮笑道:“怎么,舍不得银子?”
月盈道:“月盈怎敢,只是让二哥心里有个数。”
杨铮道:“我倒是觉得根伯有些太省了。这些银子里,购买称量器具和各类工具占了不少。我不是和你说过么,这类东西可算作固定资产,要按可用年限去折旧分摊成本的,这样一算就没多少了。调试配方所用的物料,根伯每次只买几样,数量也不多,虽然省了钱,可不免多费工夫,进展自然也就快不起来。”
月盈点了点头,道:“要我和根伯说一下么?”
杨铮考虑了一下,说道:“你就跟他说,该用的东西不必太省。就像是蜡纸,不妨一回多做上些,哪怕一时用不掉,我们还可以试一下这东西能放多久而不会变质。”
月盈道:“好,明日我便与根伯说知。”
杨铮道:“另外说到工钱,也应该给你记一份才对。要不就先按根伯的标准,一天五分如何?”
月盈道:“二哥又说笑了,怎么能给我算工钱呢。”
杨铮道:“按劳取酬嘛,怎么就不能给你算工钱呢?你攒点零花钱,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好吗?”
月盈摇头道:“月盈不要。”
杨铮道:“工钱是一定要算的,这些都属于成本费用,不算就是笔糊涂账。你暂且记下来,以后我慢慢给你讲这个道理。”
月盈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既然二哥说是有道理的,那就照着做吧。
杨铮道:“你这两天到根伯那里,有没有遇到其他要求去做活的人?”
月盈道:“没有,也未听根伯提过。”
二人又说了会话,便即洗漱睡下。
到了半夜,杨铮于睡梦中依稀听到几声响动,迷迷糊糊将醒未醒时,又听到一阵闷哼声,内里好似压抑着极大的痛苦一般,顿时醒转过来。借着由窗纸透进的月光,见炕西头的月盈身子在被中蜷成了一团,好似还有些发抖。
他轻声唤道:“月盈?”听到月盈嗯了一声,又问:“怎么了?”
月盈道:“有些不舒服。”
杨铮到跟前细看,见她确是在发抖。握了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被子里也没有多少热度。便问道:“是不是觉得冷?”
月盈嗯了一声,又道:“肚子有些痛。”
杨铮心想,只是有些痛才怪了,怕早就疼痛难忍了吧,可别病了才好。把月盈拉到他那一边被中,将她抱在怀里,发觉她整个身子都是凉的,不由有些忧心。
月盈道:“二哥,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杨铮道:“你不舒服早就该叫我,干嘛一个人忍着?”
月盈道:“不打紧的,我忍忍就好了。”
杨铮道:“以后可不许这样。”
两人这般躺了一会,杨铮感觉到月盈身子渐渐有了些热度。又过片刻,月盈道:“二哥,我觉得好多了,你快睡吧。”说着便要起来。
杨铮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道:“别折腾了。”月盈嗯了一声便不再动了。
杨铮有些担心月盈是害了什么病,闭了眼睛却不敢睡死,时不时留意一下她的情况。直到听到细微的酣声,未见她有什么发病的症状,这才安下心来。
正准备一觉睡到天亮,忽然觉得腿上有些湿热,心想:“这丫头该不会尿床了吧?”掀开被子去看,先是闻到一阵血腥味,就见裤腿上有一团暗红。
他推了推月盈,唤了她两声。月盈醒了过来,见到杨铮裤腿上血迹,顿时一惊,问道:“二哥,你怎么了?”
杨铮道:“不是我,是你。”
月盈被说得有些发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忽然间反应过来,慌忙伏身跪下磕头道:“月盈该死,月盈该死……”
杨铮伸手扶住她,说道:“你这又是干什么,别这么大声。”
月盈嘴唇哆嗦着,张了张嘴,却已语不成声。
杨铮见她脸上一片煞白,泪珠滚到了脸颊,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万未料到竟会吓得如此厉害。有些担心她惊惧过度吓出病来,忙起身将她抱住了,伸手在她后背轻抚,轻声道:“不过是一点小事,莫怕,莫怕。”
过了好一会,月盈才停止了颤栗,又低声呜咽起来。杨铮再哄了她一会,然后说道:“我去方便一下,你收拾收拾。”从炕上下来,披了件衣服去了屋外。心想,小丫头长大了啊。
到茅厕小解完,估计月盈还得过一会才好,便在院中等着。看着天上那轮明月,算算日子已是九月十四了,再有七天便是立冬。眼下夜里就已经很冷了,入冬后必然更甚,仅靠睡前烧一下火炕,恐怕冬天的日子会不太好过。
正自想得出神,听到月盈在窗前叫他,便回到屋里。只见月盈站在地上,一脸怯生生的模样,看着让人有些心疼。
杨铮道:“站地上干什么,小心着了凉。”
月盈指着炕头放着的裤子道:“二哥,你快换了吧。”说完走到屋角背过了身子。
杨铮坐炕上换了裤子,道:“好了,快来睡吧。”
月盈把杨铮换下了的裤子拾到一旁,说道:“二哥,你先睡西头吧,我得把你的被褥都拆了。”
杨铮道:“大晚上的拆什么拆,天亮了再说,都先睡你这边吧。”
月盈忙道:“不,不,若再污了二哥,月盈死罪难赎。”
杨铮道:“胡说八道,就那么一点小事,还没针尖大,哪来的死罪。”拉着月盈在炕西头被子里躺下,感觉她身子僵硬,显然仍处在极度紧张当中,便道:“好好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过了一会,月盈轻声道:“二哥,你当真不怪我?”
杨铮道:“我为什么要怪你?”
月盈道:“癸水最是污秽,沾上了是要倒……那个……那个……。”
杨铮道:“这种狗屁一样的话你也信?”
月盈道:“可人们都这样说。我见过一个丫头因污了人家衣服,被活活打死了。”
杨铮感觉到月盈身子又颤抖起来,便知那件事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着实不小。当即宽慰道:“干那种事的混账东西才是该死,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人么?”
月盈道:“不,我知道二哥最好了。”
杨铮道:“所以你的害怕完全没有道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应该信我,也信你自己。”
月盈点了点头,道:“月盈知道了。”
杨铮在她脑后轻抚两下,说道:“安心睡吧。”
月盈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杨铮感到怀中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不禁暗自叹息。也不知月盈心中还藏着哪样的恐惧,若非阴差阳错来到这个家,能不能活到现在恐怕都得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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