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死生一念间
天一门师徒两相联手,八卦图一破,主阵之人当机立断,轻喝:“收!”
随着一声叱令,九人整齐划一,同时变换手印,萦绕于身的青光倏地黯淡下去。
剑阵一解,修为最低的那两名天元境弟子立马摇晃了几下,豆大的汗珠顺着惨白的面颊一路滚落,神情委顿至极。
另有几个修为比较高的,这边才卸下重担,那边,飞剑已悍然出手。
一时间,剑光纵横,罡风四起。
眼看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门生要吃大亏,被气浪掀飞的徐清风心急如焚。身形未稳,寒霜剑便带着一声低吟破体而出。
仗着品级高、速度快,将一众飞剑尽数格挡开来,随即与对面的问道境修士缠斗在一起。
徐清风这么一搅合,登时乱了对方的阵脚。等他们转过头来,待宰的羔羊已经变成红了眼的豺狼,尸王谷上上下下都紧咬了牙关,通力御敌。更有那心黑手狠之辈,祭起飞剑不算,竟啐出口精血,直接将七品引雷符往人堆里招呼。
瞬息间,白铁成和他师侄的两张符纸先后炸开,惹得惊雷滚滚,地动山摇。
白僵趁虚而入,吴苍龙危在旦夕。
同门师弟一眼瞧见,急于搭救。分心之下,被徐清风拿住破绽,一剑削在肩膀,大片黄金般的血雨喷薄而出。
剧痛汹涌而来,那名问道境修士却无暇自顾,右手一翻,猛地往下一拍。
根本不容人反应,只听得一声暴喝,金光闪耀夜空。
锋利如刀的光芒透过白僵,不死不活的怪物陡然定住,躯壳寸寸龟裂,随即被那修士打出的掌心雷轰成一堆零碎。
烙印被毁,三魂剧烈震荡,白铁成眼神一空,面如土色。
被逼入绝境,不得不亮出底牌的吴苍龙一晃膀子,凌空退了半步。才一抬眼,就见门中弟子四下飞散,或飘零如枯叶,或流星般坠向山谷,生死不知。
瞬息之间,战局逆转,吴苍龙当时就炸了。
带着一抹残影,如凶神一般,明晃晃地横在白铁成身前。随即甩出两条金灿灿的锁链,干脆利落地穿了他的琵琶骨,往高处一挑,厉声道:“住手!”
只一嗓子,威压横扫六合,乱局顿时为之一肃。
耷拉着脑袋,四肢绵软无力,几乎被淋漓的热血完全浸透的白铁成张了张嘴。还没出声,锁链突然前后一滑,生生从外翻的伤口带出几丝碎肉。
“嗯——”
随着一记极其痛苦的闷哼,白铁成白铁成猛地抽搐了一下,五官挤做一团。
至此,胜负已定,再要挣扎也只是徒增死伤罢了。
徐清风咬了咬牙,“嗖”地撤回飞剑。
有他带头,屠蛮等人也放弃抵抗,任由对方用精铁制成的链子锁了琵琶骨,推推搡搡拥到前面。
天一门针对的只是天元境修士,贾登科一手捂住季嵩年的嘴,一手压着他肩膀,死活不肯让他往前靠。于是便和林三三、老伯一样,暂得周全。
清点过自己这边的损失,吴苍龙本就难看的脸色简直黑得像要吃人一样。
此番横祸,他折了一名弟子,同门师弟、外加三个师侄身受重伤,被盗走的先人遗骸只剩两具。
这桩桩件件,无一不催人发狂。
几欲喷火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过,吴苍龙气得直哆嗦,恨声道:“我再问一遍,贼人现在何处?”音调一拔,他越发搂不住火,“老祖法身现在何处?”
形同废人的白铁成歪在地上,即使疼得面无人色,依旧不肯低头,甚至连看他一眼也相当不屑。
被怒火烧红了眼的吴苍龙手腕一转,剑气猝然爆发。
“噗!”
“嘭!”
宛若实质的剑气没入眉心,一道闷闷的爆裂声中,大好的脑壳如同被铁锤捣烂的西瓜一般,砰然炸开。
碎肉、脑浆、淡金的血,兜头糊了左右一脸。
白铁成顺着声音抬了抬头,混沌的双眼微微一凝,表情瞬间定格。
吴苍龙如此决绝,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刹那的呆滞后,一声声呼号痛彻心扉,穿成一串的师兄弟“刷”地一下围拢过来。
“老九!”
“九师兄!”
“九师兄?”
……
贾登科被那飞溅的鲜血晃了眼睛,手劲一松,季嵩年立马挣脱开去,张嘴就要咬人。
只可惜,还没碰着吴苍龙的袖子,就被一道气劲猛然震开。
“小年!”
贾登科疾呼一声,一把将人拉住,转身护在身下。
几乎同时,吴苍龙再次举剑。
“师兄!”
断喝一声,险些被徐清风削去半边臂膀的问道境修士一个箭步窜上来,侧身将人按下。
吴苍龙大力一挣,转过头,疯狗般咆哮道:“闪开!”
那位也是个不怕事的,迎着他的目光,沉声劝诫道:“师兄,稚子无辜……”
“呵呵!”冷笑一声,吴苍龙对他的话不仅嗤之以鼻,更刻薄道,“藏污纳垢之地,能教出什么好东西?”
一群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尸王谷弟子带着刻骨的恨意,恶狠狠地瞪向他。
贾登科埋着头,后槽牙嘎吱嘎吱直响,只管把乱蹬乱踢的小家伙紧紧箍在怀中,由他咬着自己的胳膊不撒口。
吴苍龙戾气缠身,问道境修士却并未就此退却,而是抓着他的手,寸步不让地问:“师兄若不问因由,便大开杀戒,与那魔道中人有何区别?”
吴苍龙脸色一沉,不说话了。
先前折了飞剑的那名问道境修士踉跄着近前几步,低声劝慰道:“师兄,我天一门向来恪守正道,修身自持,如此行径断不可为。掌门师兄,您三思!”
一众弟子亦齐声道:“请掌门三思。”
身为一派执掌,职责在身,容不得他肆意妄为。
冷哼一声,吴苍龙敛去金光,愤然背过身去。
两名问道境修士相视一眼,年长一些的那位深吸口气,单手扶了扶受伤的臂膀,转身对白铁成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天一门绝非无道魔类。此事若是那贼人一人所为,只要你说出他的下落,交还老祖法身,我天一门定不会赶尽杀绝。”
白铁成将头撇向一边,慢慢合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不管是沈南城,还是他们口中所谓的“老祖法身”,其下落,他一概不知。纵是想说,也无话可说。
徐清风接过话头,忍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极其艰难道:“你们要找的人,是我门下大弟子。他铸下大错,皆因我管教不善,与人无尤。你拿我回去,要杀要剐,绝无怨言。只是……”
将一丝软弱收敛起来,他正了正颜色,不卑不亢道:“天一乃名门正派,还望尊驾不要牵累无辜才好。”
“师……”
“闭嘴!”
弟子刚刚开口,徐清风便勃然大怒。激动之下,扯到伤口,连着咳了好几口血。
那般光风霁月的人,顷刻间,便已如风烛残年。
一众弟子心如刀绞,林三三更是将掌心都掐出了血。
问道境修士却不管那些,只淡然道:“我说过,天一门不会滥杀无辜。但你们以炼尸入道,行事偏颇。纵然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饶。所有天元境修士,必须废去修为,先天境封印丹田,终身不得再涉修行。”
也就是说,他虽然不想杀人,却是铁了心,要绝尸王谷这一脉。
徐清风惨然一笑,心中只觉无尽悲凉。
就在此时,一声叹息自众人耳边飘忽而过。
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悄然袭来,所有人的心脏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把,压抑得喘不上气来。
独自缩在墙角,完全没有任何存在感的老伯站起身来。拖着一条瘸腿,“沙沙”地走了一步。
刹那间,风云骤变。
周遭灵气如龙卷风般涌入他体内,夜空星月隐匿,乌云聚拢。
堪称恐怖的狂风中,老伯稳如泰山。每走一步,干瘪的身体便饱满一分,腿脚也更利落一分,天上的浓云也随之加重一分。
短短九步,年逾古稀,枯瘦如柴的老伯赫然变成一个二十岁左右,白皙俊俏的年轻人。窄小的衣服箍在他身上,手腕、脚踝都露出一截,说不出的滑稽,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悚。
浓云当空,一线灰光投映而下。
天,仿佛裂开了一条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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