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半夜被手机铃声吵醒。
“是谁啊?”妈拧开台灯。
我翻个身,继续睡。
“宝贝,她在哭。”妈将手机放到我耳边,电话里传来女生的哭泣声,大半夜的谁搞恶作剧?
“谁?”我舍不得睁眼。
“考拉!”妈在旁边提醒我。
我一下惊醒过来,手忙脚乱地跳下床。
“你怎么样?”我举着手机去衣帽间换衣服。
“他要我别再去打扰他。”考拉哭着说。
我放慢速度,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在哪里?”
“家里。”
我挂掉电话,换好衣服告诉妈要马上赶去考拉那边。
“我叫司机送你去。”妈穿着拖鞋到衣帽间取件外套给我。“夜凉。”
我穿上外套准备下楼。
“不用叫司机,我自己开车去,到了给您打电话。”
“开车小心点啦!”妈坐在床上,一脸担忧。
深夜的清凉和宁静,让我睡意全无。
车子在寂冷的马路上狂奔,很快到达考拉的公寓楼。
考拉抱着一只熊公仔来给我开门,她脸上挂满了泪水,我凑近她没有闻到酒味,我松了口气。
“你又吵醒我。”我打着哈欠,直奔沙发,用手机发短信给我妈报平安。
考拉可怜兮兮地坐到我旁边。
茶几上堆满废弃纸巾。
“好些了吗?”我扯出纸盒中的最后一张纸递给她。
“我看到他的背影。”她有擦不完的眼泪。“却喊不出他的名字。我到底怎么了?”
很明显,她怀念的是活在过去的托尼陈。
“原来他早就发现我,他派人到酒店找到我告诉我,他不希望我打扰他的生活。”她的眼神里爱恨交织。“可明明是他在打扰我的生活,我爱他!”
她爱的是过去的托尼陈。现在的托尼陈,让她畏惧,更让她痛苦。
“所以你就来打扰我?”我疲惫地往后一躺,“换我睡沙发。请你以后不要再为了一个已经离你而去的男人,来打扰我!”
“我放不下他。”她执迷不悟,我感到头疼。
“他放下了。”我闭上眼睛轻声说,这几个字不记得对她重复过多少遍,从认识她开始,她一次又一次地孤身一人跑去荷兰,一次又一次地带着伤痛回来,疗伤,再去,再受伤,再疗伤,反复循环到我已麻木,安慰的话只能机械重复。
考拉前世到底欠了那个托尼陈多少债?非得这么无休止的折磨她!
第二天醒来,考拉不在,我抓起手机打给她。
“我在店里,你自己到冰箱里拿东西吃。”考拉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我放下心来。其实她每次从荷兰回来都会如此,但我仍紧张。
刚挂掉电话,晓风打过来,问我怎么还没到学校。
“我给你留了玉米饺子,快点来。”晓风说。
学校后门正新早餐店卖的玉米饺子,好吃到令人时常怀念,我咬着饺子满足地笑。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和我一起去风雷做暑期工。”我知道她不会的,但我还是想问问她。
我是个很偏激的人,明明知道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反复去确认,仿佛自己的心是铁打的,不会轻易受伤,这一点,我和考拉很像。
“我可不想陪你玩卧底游戏。”晓风喜欢喝豆奶,习惯把塑料吸管咬得遍体鳞伤。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满足你赚钱的欲望。”我讽刺她。
“性质不同。我靠才华进这家公司。”
“是是是,你有才华,我只会吃饺子。”我大口吞下一只玉米饺子。
“小心噎到!”她笑着摸下我的头。
晓风是班上唯一愿意和我交朋友的同学,我感激她也很依赖她。从小到大,我习惯一个人独处,跟着爸妈参加聚会,我一定是最不合群的人,宁愿一个人对着一盆草说话。我的朋友不多,也不在乎,家里多的是陪我说话的玩偶。后来沈妈来我家做事,我认识了朱朱,她虽然比我大一岁,但我更像是姐姐,我总嫌她脑子笨,其实她的学习成绩比我还好。
“明天什么时候走?”我问晓风。
“吃过中饭就走,直接去莞城。”她站起身,咬烂的吸管和塑料杯一起被扔进垃圾桶。
“不先回家休息几天吗?”我舍不得她。
“我要抓紧时间赚钱。”她大叹一声。“我还要回宿舍收拾东西,你可以自由活动了。”
“我帮你。”我黏着她不肯走。
“不用,你回家补觉吧!”
“不行。我想去。”
晓风领着我去女生宿舍,还有五位同班室友与她同住,平常我与她们鲜有交流,见到我来,大家一脸漠然,我略显尴尬。
晓风开始整理床上的衣物,我帮她清理桌上的书本。
“晓风真厉害。秦婉有没有帮你介绍有钱人呢?唉,像我们这些脸皮薄的人是羡慕不来的。”
弦外之音,谁听不出来?她们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诸如此类的冷嘲热讽,我听过太多,一般懒得理会,但像这样暗戳戳对晓风的人身攻击,我不能当没听见。
“你……”我才讲出一个字,就看见晓风嗖的一下冲到那位说话的女同学面前。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晓风气得声音颤抖。
对方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将手中的梳子往桌上一拍。
“你不就是狗,整天摇着尾巴跟在秦婉后面等她扔个镶满钻石的狗骨头给你么?”
“啪”的一声,晓风一记响亮的耳光扔到对方脸上,大家都愣住了。
我心里一阵痛快。
被打的女生岂肯罢休,一把抓住晓风的头发,眼看着两个人厮打在一起,我赶紧上前劝架,旁边的人以为我要帮忙,一哄而上地拦住我,我挣扎着,一片混乱之中,有人手肘碰到我鼻子,剧痛后感觉一股热流喷涌而出。鲜红的鼻血像被拧开的水龙头,我吓得差点晕过去,晓风发疯似地跑到我面前,用纸巾堵住我鼻孔,但无济于事,鼻血很快渗透纸巾滴到我胸前,触目惊心的红,我吓得哭着问晓风:“我会不会死掉?”
有人吓得一声尖叫,晓风哽着声音扶着我往外走:“你要是敢死,我绝对不原谅你。你不会死的!”她弯腰背上我去学校医务室,鼻血一路滴在晓风的背上,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晓风坐在床边眼泪汪汪的。
“我死了吗?”
晓风擦干眼泪笑一下。“你没死。”
我看见晓风脸上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心疼地问她:“疼吗?”
“不疼,你的鼻子疼不疼?”
我摸摸鼻子,贴着纱布,有一点疼。
“手机给我。”我坐起来说。
晓风递手机给我。“要打给谁?”
我很气,打电话给林迈,要他带律师过来帮我。
“打群架?”林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受伤了吗?严不严重?”
“麻烦你的律师赶紧来学校,我要告得她们不能毕业。”
“别把事情闹大。”晓风一脸平静地劝我,“大家同学一场,还有一年的相处时间呢!”
“我要给她们一个狠狠的教训。不但出口伤人,还动手伤人。她们没有把我们俩当同学!”我心里很受伤。
都怪我。
晓风苦笑。
“算了吧,别让她们恨你。”
“我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她们这次真的太过分。”我气得咬牙切齿。
“行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到此为止好不好?”
我望着晓风无语。
林迈带着律师找到我,看到我鼻子上贴着纱布,吓得脸色都变了。
“报警了没有?学生怎么可以这样暴力?”
我心中仍有气。
“晓风说不追究了,反正我又没死。”
“秦婉!”晓风不好意思地瞪我一眼。
林迈和律师相视一笑,在他们眼里,我们是不是很孩子气?
我太冲动了,不该打电话给林迈叫他来看笑话。
“同学一场,不想闹得太僵,麻烦你们跑这一趟了。”晓风对林迈说。
“没关系。”林迈转头取笑我:“想不到你还会打群架。”
我委屈得眼泪流出来。
“我不该自作主张跑去宿舍,明知道班上同学不喜欢我。结果连累晓风。”
“根本不是这样,你乱讲。”晓风说。“是我太冲动先动手才会连累你。”
一想到晓风的头发都被对方扯掉一撮,我放声大哭。
这一生,晓风是我最在乎的知己。
林迈让律师先回去,带我和晓风出去吃饭。
“我可以出钱给你植发。”我对晓风说。
“我还不至于变成秃子,头发会很快再长出来的。”晓风安慰我。
我握下她的手。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内疚。
晓风摇头,掩不住心里的沮丧。
“我才该死!是我先动手连累你。”
我心疼她,她很介意同学们的看法,不然不会那样激动。
“她们根本三观不正。不怪你。”
“为你们的友谊干一杯。”林迈举起水杯说。
我和晓风也举起水杯。
“我怕她们还是会记恨。你不要再住宿舍了。”我担心那帮人还会对晓风不友好,毕竟大家以后还是要住同一间宿舍。
“别担心,我可以留在莞城实习一年。”
“不行!那我一个人怎么办?”我抗议道。
“晓风,想吃什么赶快点。”林迈递菜单给晓风。
“好,谢谢!”晓风拿起菜单来看。“你更好办啊,留在风雷当继承人。”
我苦笑。
晓风告诉林迈我在打架的时候闭着眼睛双手乱舞,特别搞笑。
“你不是学过防身术吗?”林迈问我。
“真的吗?”晓风不相信。
“当时脑子有点乱,没想到她们那么恨我。”原来我在同学眼中一点也不讨喜。
“不必在意,别人的想法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林迈安慰我。
“对,事情已经过去,以后不提了。”晓风好像比我想得开,但先动手的明明是她。
吃完饭,林迈开车送我和晓风回家。
“住我家。万一她们再找你麻烦呢?”我很担心。
“放心,不会的。”晓风很固执,不肯跟我回家,我让林迈送她回学校。
林迈让晓风在车里稍等片刻,他要送我进去,怕我父母见到我这样子会担心。
爸妈见到我鼻子上贴着纱布,吓一大跳,围过来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我用求助的眼神望着林迈。
“打网球的时候,我不小心碰到小婉的鼻子,不过只是一点点皮外伤。对不起。”林迈的解释让我爸妈不好再说什么。
“谢谢你。”我悄声对林迈说。
“没关系,皮外伤不要紧的。”我妈说。
“如果鼻子被打歪变丑八怪怎么办?”我说。
“那我只好娶了你。”林迈悄声在我耳边说道。
妈和我上楼去,我向林迈道晚安,爸想拉着林迈坐下来聊天,我忙说他还有朋友在等他。我爸只好目送他离开。
爸好像很喜欢林迈,他大概很希望有一个像林迈一样能干的儿子当风雷的接班人。
“林迈娶了你,不就是你爸半个儿子?”晓风回学校后打电话给我。
“早点睡吧!”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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