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罗江一大早就出门了，我推着单车站在院子里，看见晾衣架上，他穿过的白色T恤在微风中轻舞，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我和罗列之间的恩怨似乎已不那么重要了。
等我离开这里以后，希望会淡忘这一切。
以前工作时，我和阿欢很少闲聊，自从罗江回来之后，她经常找我聊起罗江，她对罗江有明显的崇拜和喜欢，我很想成全她和罗江。
不知道罗江会怎么想。
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
我也很想帮他。
但我很快就要离开了，能帮他做些什么呢？
离别，让我最近常常魂不守舍。
“你在听我讲话吗？“阿欢问我。
她有点生气了。
“抱歉，昨晚没睡好。”我向她道歉，因为刚才我坐在电脑前专心的在打辞职信。
“罗江长得那么帅，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像我这种类型的，他会喜欢吗？”阿欢有一米六三，骨骼粗壮，加上脂肪过多，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太健壮了，在外形方面，她很没有自信。
“要我帮你问问他吗？”我逗她，我不会那么冒失的跑去问罗江，他现在对我有敌意。
“可以吗？”阿欢的眼睛发亮。
“你喜欢他什么？”我问阿欢。
“就是喜欢啊！”阿欢甜笑着，脸颊上鲜嫩的肉堆起来。
我问得多余，喜欢本来就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一个眼神，一个细小的动作或者表情，也可能会喜欢。
那时，我因为什么喜欢陈牧野呢？
他带我打篮球，由着我犯规，让我赢，让失意的我很开心，在公司替我解围，天台上的偶遇，去农庄摘葡萄来送给我吃。。。。。。。我还能记起许多关于他的事情。
可惜再多回忆也只是过去的回忆，我们的现在和未来都不可能会有彼此的交集，我和他的结局充满遗憾，令人心痛。
辞职信很快打完了，我盯着电脑屏幕仔细看着每一个字，它们将终结我和罗列之间的恩怨，我欠她的差不多也还清了，我要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
“罗江说他托了个朋友帮他在县城找工作，类似公务员的稳定工作。看来，我要考虑换一份更好的工作了。”阿欢伸手扯掉荷包草里的一片黄叶，像在扯掉她与罗江之间的某道隔阂。
罗江现在一定过得很焦灼，我不由得担心起来。
午饭时，阿欢像有话想对我讲。
“有话就讲，我们是好朋友。”我鼓励她。
“你到我家吃晚饭好不好？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我听出后一句才是重点，她想见罗江。
“还是你去我家吃，罗妈妈喜欢热闹，到时候让罗江送你回家。”
阿欢有点不好意思，又抑制不住地开心笑。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不会的，散步也是一种运动，他刚从部队回来，需要适当的运动，不然会胖成猪。”
阿欢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她不会以为胖成猪的罗江才和她般配吧！
可惜罗江很晚才回来。
“阿欢等到天快黑才走，还想让你送她呢！”我闻见他身上的酒味，“你喝酒了？怎么回来的？”
他走路不稳，看来喝得有点多。
“你别多事，我不会喜欢阿欢那样的女生。胸大无脑！”他坏笑着盯着我看。
“你别借酒发疯！我也是练过防身术的！”我警告他，赶紧转身回屋。
他上前拦住我。
“我知道你不是我姐的朋友，我比你了解她，你骗不了我。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我想推开他，无奈他像座山一样，一动不动。
“我不是你姐的朋友？那我就是傻瓜咯，无偿照顾你妈妈两年。每天还要去工厂打工赚生活费。”
“你是不是杀了罗列？然后潜逃到我家来赎罪？”
我十分佩服他的想像力。
“我为什么要杀她？”
“你不用怕，其实我以前也想杀了她。”
我一惊。“她是你姐。”
他冷漠地哼一声。
“有些事，你不了解。”
他说的酒话很可怕。
“辞职没有？”他用手指点下我的脑袋。“矮冬瓜！”
我气恼地踢他一脚，他反应极快，我踢空了，他得意地瞪着我。
“辞职信已经打好了，不过还没交。”
“明天就交。”他说完，踉跄着回房。
第二天我去上班时，他还在睡。
“列儿，中午的饭盒，罗江为你准备的。”罗妈妈将温热的饭盒塞进我袋子里。
“谢谢。我上班去了。”他什么时候为我准备的饭盒？果然是训练有素的人，神出鬼没。
“一点辣椒也没有。你自己做的？”吃中饭的时候，阿欢发现我的饭盒里菜品很清淡。
“嗯。”我应了一声，罗江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清淡？连罗妈妈也不知道我不能吃辣。
“那天罗江送我回来，问我你的真名叫什么，我说不知道。他又问你来这里以后，有没有什么人找过你。我说没有。他还问我你喜欢吃什么菜，我说其实你不喜欢吃辣椒，但罗妈妈每天都准备辣椒给你。”
原来是阿欢告诉他。
我身边的朋友真的太好收买，以前朱朱也向陈牧野出卖了我。
我想念他们，尤其是晓风。
清明节快到了，我打电话给林迈。
“记得代我去看晓风。”
“记得，一束最好的白菊。对了，有人看到阿黑。”
我激动得连声追问。
“他之前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提起过我？”
林迈叹气。
“不知道。他很快就不见了，公司同事没能叫住他。我想，他若真的想回来见我们，自然会回来找我们见面。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他还好好活着。”
我心里凄然。
“他一定很恨我。”
“未必，说不定是自责，他那天不让你去接晓风，结局也许又会不一样。”
“不，是我的错。阿黑不原谅我是对的，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你不用太悲观。”林迈安慰我说。
“谢谢你，迈哥。”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罗江巴不得我赶快离开，想到这里，我心里掩不住的失落。
“你已经一再推迟回来的时间，若你没有经常打电话给我，我真的会不顾一切去找你回来。”
两年前，我一个人来到罗列家照顾失明的罗妈妈，只有林迈知道。
也许因为糖的成功来得太快，我有点迷失自己了，以前我不是那么自我的人。
晓风的死，罗列入狱服刑，陈牧野的茫然等待，让我清醒过来。
“我爸妈他们好吗？”
“很好，我经常去找他们聊天，他们很挂念你。”
“我对不起他们。”我很自责，等回去南城，一定加倍补偿他们。
“他们并没有怪你，只希望你快乐。”
挂掉电话，我转身回到办公室，将打好的辞职信送去厂长办公室。
下班后，阿欢推着单车和我一起走出工厂大门。
“对不起，我应该提前告诉你。”我向阿欢道歉，她知道我辞职的事后，非常生气。
“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这么大的事，我竟然从同事那里听到。我不想让你走。”
“分分合合很正常，你不要钻牛角尖。”考拉曾经这样劝我。
阿欢还是很生气，板着脸骑上单车丢下我独自前行，其实她骑得很慢。
我骑着单车跟在她后面，我们以前总是并肩同行，想来有些伤感。
罗江坐在院子里和罗妈妈在分拣刚从地里收回来的黄豆。
我叫了罗妈妈一声。
“列儿，回来这么早？”罗妈妈笑着说。“晚饭还没开始准备呢！”
我低头推车进屋，洗洗手后出去帮忙。
“你别弄。”罗江对我说。
罗妈妈起身。
“我进去准备晚餐。”
“我帮你。”我扶罗妈妈准备进屋。
“我来做晚饭。黄豆明天再弄。”罗江手脚利落地将分拣好的黄豆带进屋。
我便扶罗妈妈去浴室洗澡。
“这浴室也是你帮忙修好的。”罗妈妈说。
“洗澡方便嘛！”本来我要把整个房子翻新一下，但罗妈妈不让，说罗列在国外赚钱也不容易，要省着点花。”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将澡盆放满水后退出浴室。
罗江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
“要帮忙吗？”我走进厨房看能不能找点事做。
“天气很反常，估计要下雨了。别呆在这里，这里太热了。”他赶我出去。
他当我是客人，我心里一阵酸楚，搬桌子到院子里准备开饭。
罗妈妈洗完澡出来，也说天气很反常。
“十月的天还这么热，这天气怕是有大变化。”
“我会留心天气预报的。”我说。
吃完饭，罗妈妈说有点累，不想出去散步，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后，我陪她回房看电视，她只能通过耳朵来了解这个世界。虽然她是盲人，但她的生活自理能力超强，很难想像她付出过多少艰辛的努力。
罗妈妈喜欢听戏，有时会讲戏给我听，虽然我不懂戏，但也觉得她讲得挺有趣，罗妈妈习惯每天早睡早起。
从罗妈妈房间出来，我看见罗江坐在桂花树下打电话，等他讲完电话，我走过去告诉他我已经交了辞职信。
他抬眼看着我。
“很好，结了工资赶快走吧。”
我还能怎样？
“你要好好照顾这个家。”我叮嘱他。
“不用你操心，我很快就有工作，我会好好照顾我妈。你这两年花掉的那些钱，以后一定还你。”
“不用还。反正都是你姐的钱。不过，你找到什么工作了？”
“这你不用知道。”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等你上班了我再走。”
他并不理解我的心情，反而觉得我很可笑。
“你想赖在我们家里吗？”
“罗妈妈需要人照顾，我担心她。”我解释说。
“我是她儿子，她是我妈！你只是个外人！快点去收拾你的东西。”罗江的语气不太好。
我不怪他。
我本来就是个外人。
第二天，外面刮起大风，天气忽然变得很冷，我穿上外套出去吃早餐。
罗江说有急事要出门，罗妈妈也没能拦住他。
天空堆满一团团的乌云。
“可能会下大雨，明天再去不行吗？”我劝罗江。
“你帮我照顾好我妈。我很快回来。”他脸色不佳。
“放心，我会照顾好她，你不要让她为你担心。”我提醒他。
“啰嗦！”他嘀咕一句，骑上我的单车出门去。
风越刮越大，乌云密集，天昏地暗，但远处却似洗过一样的明镜，隔了一会儿，天空飘起蒙蒙细雨。
我和罗妈妈呆在房里看电视，突然信号中断。
这里的电视信号经常会中断，并不奇怪。
“我去给你倒杯水。”我对罗妈妈说完，去了厨房。
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砰砰声，然后传来一声巨响，眼前一亮，我吓得扔掉手中的杯子。
是龙卷风！罗家的房屋除了北边的厨房，都毁了，我想冲去罗妈妈的房间，迎面被什么东西砸中，巨痛难忍，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便将这个家摧毁成一堆废墟。
天灾人祸，让我失去了晓风，还有罗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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