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第二天在公司走廊碰到陈牧野，他看上去有点憔悴，我冷淡地向他打声招呼，失信的男人不值得同情。
“晚上可不可以请你吃饭？”陈牧野问我。
我停住脚步。
“为什么？”
“昨晚的事，想向你道歉。”
“你该向朱朱道歉。”
“早上我已经买蛋糕向她赔罪，她很开心的原谅我了。”
朱朱这家伙，简直被他吃得死死的。
“那我声明，我真的不能吃辣椒。”我欠他一个咖啡约。
“喜欢吃披萨吗？我知道有家新开的店，在美景路那边，披萨做得非常好吃。”
“可以。”说完，我面无表情地转身朝企划部办公室走去。
吃中饭时，朱朱无精打采地随便吃几口。
“看来是年纪大了，上学的时候明明很能喝，喝醉了睡一觉起来照样有胃口吃东西。”
我抬头望着她。
“你吃了速老丸？”
“我去睡会儿。”朱朱端着餐盘起身，她不是戒了午睡吗？
林迈打电话来问我陈牧野怎么样。
“你们昨晚发生过什么？”我调侃问道。
“没有，早上他不肯吃早餐，状态有点差。”
“放心，他挽着袖子工作得很起劲呢！”我放一颗薄荷糖到嘴里。
“晚上一起吃饭？”
“有约了。”
“和谁？”
“同事。”
“男同事还是女同事？”
我提高声音。
“迈哥！”
“那再联络。再见。”林迈识趣地挂掉电话。
我要开始慢慢戒掉他。
哪怕我曾经很享受他对我的关心。
下班后坐陈牧野的车去吃披萨，他的车子很旧，不过空调运转还正常，座位太硬，我坐得很不舒服。
“好吃吗？”陈牧野问我。
“还不错。你经常来？”
“只来过一次，它上个月开业。”
餐厅客人很多，我们的位置在中间，周围嘈杂不堪，我只想吃完赶快闪人。
“餐厅太吵了。”从餐厅里出来，陈牧野说。
我毫不掩饰地深呼吸一下。
“确实有点吵，人太多了。”
“我不喜欢太安静的地方，周围吵一点，反而更好。”陈牧野说。
我讶然，难道因为失恋？
“请我喝咖啡？”他问我。
我们并肩走到马路对面的停车场。
“可是咖啡厅有点安静呢！”我说。
“没关系，又不是我一个人。”他转头看我一眼，是很深情的眼神。“还有你。”
他不喜欢独处。也许是因为处在失恋期。
我心软。
“那去我朋友的店。”
“会给你免单吗？”他打开副驾驶车门让我进去。
“从来不会。”我系好安全带。
考拉正好在店里，见到我身边的陈牧野，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之色。
“陈牧野，考拉，这家店的老板。你可以找她要折扣券。”我介绍说。
他们互相打招呼。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折扣券？”考拉笑着请陈牧野落座。
“两杯咖啡，谢谢老板！”我坐到陈牧野对面位置，对考拉说。
“二位慢慢喝，我有点事先去处理。”考拉说完离开。
“你们真的是朋友？”陈牧野问我。
“当然，我十五岁的时候就认识她了，那时候，她只有这一家店，现在准备开第三家店，就在南大。”
“她很有女人味，对不对？”我试探他的反应。
“嗯。”他低头应声。
“她还单身哦！”我故意说道。
他苦笑一下。
“我失恋期。”他喝了一口服务员刚送来的咖啡，赞不绝口。“味道很正。南大那边还没有这么好喝的咖啡店。”
“以后可以常常喝到。”
“你失过恋吗？”他问我。
我咬下嘴唇，没有否认。
“那林迈是你的第几任？”他的问题让我思绪混乱。
“我们没有恋过。”
他皱眉。
“他明明很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吧？”
“你又不是他。”我争辨道。
“承认喜欢他，对你来说很难吗？”
“有一点。”
“你把自己保护得太好。”
他说得对，我怕受伤。
“我们这样算不算是朋友？”他突然问我。
我看着桌上的桔梗花。自从上次和考拉在黄塘路那家餐馆用餐后，考拉便对桔梗花情有独钟。
“算。”
他很高兴的样子。
考拉忙完过来一起坐着聊天。
“陈先生是哪里人？”考拉问陈牧野。
“星都人。”陈牧野回答。
“来南城工作多久了？”
“四年。”
“在哪里念的大学？”
“南城。”
“父母亲做什么呢？”
“普通农民。”
“他们一定以你为骄傲。”
“过奖。”
我忍不住打断盘查式的对话。“我该回家了。明天上班。”
“我送你。”陈牧野马上起身，又客气地对考拉说：“你家的咖啡很好喝，南大店开业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去捧场？”
“当然，到时候和小婉早点来。”考拉笑着回应。
考拉送我们到店门口，她捏了下我的手，悄声问我：“他哪里比林迈好？”
“你想多了。”我无奈地回答她。
陈牧野送我到碧园大门口，我们客套地说再见。
陈牧野刚走，林迈正好开车回来。
我上车后，他问我：“刚才是谁送你回来？”
“陈牧野。”
“他为什么送你回来？”
“他请我吃披萨。”
“原来你约了他。”
“是的。”
“他在追求你。”
“没有。”
“你喜欢他吗？”
“没有。”
“可你们在约会。”他看起来有点急躁。
“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子。”我解释道。
他双手紧抓住方向盘，用力踩油门，发动机的轰鸣声在空旷的林荫道上大得令人胆颤心惊。
“我喜欢他，我们在约会。”我含着眼泪对他说。
他踩刹车，车子在嘶鸣声中停下来。
“真的吗？”他直视着前方。
“真的真的，你有你的叶灿，我有我的陈牧野。”我大声说道，拉开车门准备下去。
“叶灿是谁？”他拉住我的手臂。
“南大校花，外语系学霸，你们不是在交往吗？”眼泪从我眼中流出来。我重重摔上车门，朝家的方向大步前行。
就此结束吧！我的初恋。
第二天，我请假。
睡到十点钟才起床，坐在钢琴旁竟然无法集中精神弹完一曲。
我到厨房缠着正在准备中餐的沈妈给我讲故事，她问我想听什么故事。
“不知道。”我说。
“那我随便讲一个。”
“算了，还是不听故事了。”我心情浮躁，不适合听故事。
“婉小姐，你要不要去花园采摘玫瑰花？”沈妈看得出我不开心。
我终于有事情做，暂时不用胡思乱想。
兴致勃勃地到库房拿了工具到花园里去采摘新鲜的玫瑰花，又找出屋里所有的花瓶全部插上玫瑰花，摆放到房子里的各个角落，连盥洗室里的洗手台也不放过。
吃完中餐，到三楼杂物间翻看我的旧照片，第一次发现小时候的我，照相时竟然没有笑过……
我一直以为我很爱笑。
沈妈已经收拾完厨房，在一楼客房午休，芍姐碰巧也休假，房子里没有一点声响，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顶上的绘画，以前从没关注过它，像是蓝天又像是大海。
林迈打电话给我，我犹豫好久才接电话。
“你请假在家？”他先打去我们办公室。
“嗯。”
“你等我。”说完，他挂电话了。
沈妈午休完出来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说不用准备，等下要出门。
半个钟头后，林迈踩着轻快的脚步出现在我家大门外，身穿淡黄色细格短袖衫的他，面带笑容，他说要带我到他的花房享受下午茶，精致的英式小蓝莓饼干，配上巴西咖啡豆手工磨出来的香浓咖啡，惬意无比。
他沉浸在摆弄那些花花草草的劳作中，我拿着一本英文小说慢慢看。
我们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是的，我和他从来没有吵过架，更不会冷战，也许我们都有健忘症。
“我们出去旅行好不好？”他握着剪刀站在一株凤梨前细心察看了许久。
“不去。”
“你生日快到了……”
“哦。”
小说里面，被男主角背叛的女主角正一个人在黑夜里迎着狂风暴雨努力向前奔跑……
我想起那只兔子。
半夜从恶梦中惊醒过来的兔子，听见狐狸在屋外悄声问狮子：我这样帮你，你能给我多少兔子肉？狮子嘿嘿地笑着：那得看你种的果树草有多少啊！兔子打了个冷颤，它对自己说，夜风真凉啊！还是回去睡觉吧！
“我并不认识叶灿。”林迈告诉我。
我不相信。
“你连关心我都不敢承认。”
“真的不是我。我是关心你的。”
“那会是谁？”
“也许是陈牧野。”
“不会的。”我很肯定地说。
留在林家吃完晚餐才回，林迈习惯吃西餐，他家的厨师西餐制作水准相当高。
回去时看见陈牧野孤零零地站在我家大门口。
我以为他等了很久。
“我刚到而已。”他脚边放着一箱葡萄，上面写着某某农庄的字样，“今天下班以后和一位朋去农庄里的葡萄园自己动手采摘的，蛮新鲜，味道也不错，赶着给你送过来。”
“吃晚饭了么？”我带他进门。
“最近没什么胃口，碧园的安保太严了，我差点进不来。”他跟在我身后说。
“厨房里倒是什么食材都有......”芍姐倒了杯薏米茶给他。
“不用麻烦，我洗些葡萄来吃？”他说。
“也好。”我指挥他将葡萄搬到厨房旁边的储物间去，再用保鲜袋装好放进冰箱冷藏室储存，吩咐他一定记得在保鲜袋上扎几个小孔。
芍姐洗好一串葡萄放到水果盘里送去客厅。
我和陈牧野吃了几颗葡萄，才开始讲话。
“怎么突然请假了？”他问我。
“突然不想上班。”
他笑，笑容很干净。
“反正暑假也快结束了。”
“是的。”我很快可以见到晓风了，她休假也没时间来找我。
他小心翼翼地剥掉葡萄皮，像在制作一幅艺术品。
“你心情不好。”他看出来了。
“还好。”
“林迈是个不错的男生。”
“嗯。”
“他喜欢你。”
“你不也喜欢我吗？”我太直接了，他很震惊。
“我表现得很明显？”
“你向行政部出卖了我，林迈打电话给行政部只是个巧合，你为什么要误导我？”我忍不住向他求证，我希望林迈猜错了。
陈牧野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冷静。
“你喜欢的人是林迈，不是我。”陈牧野将剥好的葡萄递到我手里。
“谎言总会被拆穿。”我将葡萄送进口中，很甜。
“先喜欢的人总是很被动，对不起。我该回去了。”他起身去盥洗间，我听见水龙头的流水声，心脏砰砰跳。
“我要走了。葡萄好吃吗？”他从盥洗间出来对我说。
“嗯，很甜。谢谢你。”
他苦笑。“不客气，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葡萄园玩。”
“好啊。”
我送他到别墅区大门口，他的车子只能停在外面。
“你和林迈很合适。”陈牧野说。
“那是你的看法。”我说。
“我走了。”
“再见。”
他走到大门口，跟我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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