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 夜色如血

　　能在复州军中为将的，本来就是跟随刘氏兄弟多年的心腹，听了自家老大如此说，众人当即就跟着刘兴治、金应魁、许尔显跪在地上，齐声说道：“我等誓死追随总镇大人！悉听总镇大人安排！”

　　刘兴祚早有归降之心，这一点，他的不少心腹部将都是心知肚明，天启年间与袁可立联络之后没能如期反正，固然有明朝朝廷效率低下，犹豫不决的因素，同时也有消息走漏的原因。

　　刘兴祚有个弟弟叫作刘兴仁，这个刘兴仁在盖州为将，行事不密，将刘兴祚意欲渡海归明的情况，泄露给了自己的一个心腹，历史上记载此人名叫王丙。这个王丙知道刘兴祚意欲渡海归明的情况之后，为了换取赏赐，主动向建虏揭发。

　　结果不仅刘兴仁很快被抓，本来就对建虏境内汉人不甚信任的老奴奴儿哈赤，也闻讯向盖州、复州和金州方向派驻了女真大军，严密监视刘兴祚所部汉军。最后，不仅刘兴祚失去了渡海归明的机会，而且他的弟弟刘兴仁，包括那个王丙全数被杀。

　　又因为建虏始终找不到刘兴祚意欲渡海归明的证据，害怕引起建虏境内明朝降将降兵的连锁反应，所以就没有明着收拾刘兴祚。

　　而且为了以示老奴用人不疑，还继续让刘兴祚当他的复州总兵，继续主持辽东半岛对登莱镇和东江镇的防御。

　　然而为了消除后患，削弱辽东半岛上的汉人降将势力，奴儿哈赤下令将辽东半岛上金州、复州、盖州等地的汉民，尽数内迁，不肯内迁的一律屠杀，同时烧毁金州卫城，凿沉复州兵所有船只，并在辽东半岛上厉行海禁，严禁境内各族百姓出海。

　　从此，刘兴祚虽然仍有反正归明的想法，但是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刘兴祚领着众人起了誓，随即说出了与东江镇大帅毛文龙的约定。

　　刘兴祚麾下众将听了之后，知道自家总镇早有安排，心下也是大定。

　　刘兴祚与众将筹划分配妥当，看看时辰也不早了，就安排金应魁带着人出城往东，去联络此时应该已经出发的东江镇大军。

　　虽然此前有王弼居中传话，但时间已经过了数日，东江镇的毛大帅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有没有真的按照王弼转述的约定去做，刘兴祚心里也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刘兴祚除了派出金应魁带人出城去联络毛文龙大军以外，就只是派出自己的亲弟弟刘兴治继续前往东门约束队伍，而其他所有人都与他一起待在南门城上等候消息。

　　这样的等待，对刘兴祚及其麾下已经决心反正归明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残酷的煎熬。

　　若是东江镇的毛大帅没有如约出现，那么此事如何收场，继续给建虏为奴为婢，还是干脆自己就这么扯旗造反？

　　而这两个选择，显然都不是刘兴祚及其麾下愿意看到的。

　　还好，金应魁出去半个时辰左右，就带着王弼赶了回来，一进来就说道：“总镇大人，毛大帅亲自带着东江镇的大军，已经到了南门三里外！”

　　室内众将听了皆是大喜。刘兴祚闻言也是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这时，王弼站出来说道：“回禀总镇大人，毛大帅兵分三路，一路是毛承禄等人带领，如今就在东门外不远。第二路是大将曲承恩带领，如今在西门外五里设伏，堵截建虏突围西归。第三路由毛帅亲自带领，如今正在南门外，等着总镇前去相见！”

　　听完了金应魁所说的这些话，刘兴祚当即说道：“当断不断，反造其殃！既如此，事不宜迟，金应魁留守南门，许尔显与我同去拜见毛帅！其余诸将各回防地，约束部伍，等候命令！一待南门举火为号，在城中同时发难！剪辫子，杀鞑子，报仇雪恨！”众将皆是轰然应诺。

　　此时已近夜半时分，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刘兴祚带着王弼、许尔显等一行百余人，趁着夜色策马出了南门。

　　疾驰不久，刘兴祚骑在马上，就看见前方旷野上黑压压一片军阵，再上前不远，看清对方阵中驰出数骑，仔细看，来人正是打过多次交道的东江镇大帅毛文龙！

　　两人见了面，下马只是一个拥抱，也没有什么寒暄。

　　对毛文龙这样的枭雄来说，刘兴祚敢于带着百余骑来此相见，就足以说明了他的诚意。因此，当下再无迟疑。

　　接下来，刘兴祚当即转身上马，在前头带路，而毛文龙则喝令麾下人马启程，跟着刘兴祚一行往定州城的南门冲来。

　　片刻之后，南门城楼之上燃起一片火光。而此时，毛文龙带着麾下的将领，已经策马冲进了城里。

　　与此同时，早已守在东门不远处的毛承禄等将领，也见到了前来迎接他们入城的刘兴治。

　　随后，原来的两千定州军，加上跟随毛文龙前来助战的安州军，再加上毛文龙亲率的皮岛士卒四千人，总计八千多人，同时从定州城大敞四开的东门和南门潮水般涌入。

　　八千多大军同时入城，动静自然不小。就在西门和北门的建虏鞭子兵们尚无反应的时候，驻守在城中官署附近的镶红旗军队，却已经开始有所反应了。

　　特别是集中居住在官署附近原来定州军营地之中的建虏鞭子兵，听见城中传来的马蹄声、呐喊声，情知有变，纷纷翻坐而起，有的披甲持刀而出，有的张弓搭箭据险而守，更多的则干脆裸着上身就冲到了营门外的街上。

　　但是等待他们的却是对他们充满仇恨的复州兵，以及大批全副武装而且早有准备的明军。

　　刘兴祚兄弟麾下的二十几员将校各自归队之后，立刻就召集部众，先是传达了阿济格等镶红旗贵人第二天要大动干戈追究当日午时复州兵攻城不力的责任，趁着群情激愤的时机，又传达了刘兴祚等复州将佐反正归明的决定。

　　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复州兵士卒，瞬间就被点燃了，“剪辫子，杀鞑子，重归大明”的口号，迅速成了复州兵的心声。

　　而随着东江镇大军的入城，以剪掉了鞭子的复州兵与东江镇明军为一方，以镶红旗女真鞑子为另一方的混战，很快就在城内全面展开了，房屋内，街道上，以及西门和北门的城门口，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喊杀声也很快就响彻了全城。

　　当然，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定州官署附近，也就是阿济格如今留宿的地方。

　　刘兴祚带着毛文龙冲进定州城之后，当即直奔阿济格留宿的定州官署而来。与此同时，已经喝酒喝到七八分醉的阿济格，刚刚在恩格参等人的劝说下回到房内休息。

　　阿济格在床上躺了没多久，正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就听见有人“咣啷”一声推开了他卧室外间的大门。

　　阿济格想要马上翻身坐起来，但是手脚和身体却都不怎么听使唤，等他终于翻身坐起，抓住床头的马刀，就听见一个声音在外间，非常急切地说道：“主子，奴才是恩格参啊！南门和东门出事了！毛文龙的东江兵进了城了！”

　　“毛文龙？！东江兵？！他们是怎么进城的？！”还没有等到阿济格把脑袋里想到的这些话说出口，就听见官署附近的街上已经隐约传来了喊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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