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八章 说杀就杀
等他们到来的时候，袁崇焕已经进了城门，在河州城北门镇羌门的城楼上等候着了。
来到了镇羌门处，赵大胤看见城门前后都是马万寿麾下的河州卫军士，不疑有他，交待麾下护卫在城下等候，然后跟着毛羽健、马万寿登上了城楼。
镇羌门上有个两层的城门楼，袁崇焕就在其中等候。
毛羽健领着赵大胤、马万寿上得城来，自有袁崇焕身边的其他随员引领着往楼内走去。
此时，情形却显得不同。
马万寿这个河州卫指挥使的麾下士卒，都被远远地隔开了，而隔开他们的正是袁崇焕带来的督标中军人马。
赵大胤知道自己得罪袁崇焕甚深，上得城来，不见袁崇焕身影，心中莫名地感到一些心慌。
但是此时寒风呼啸，城墙之上寒冷异常，而身为三边总督的袁崇焕也没有在风中露天等候自己，或者就在城头与自己见面议事的道理，回头又见毛羽健面无异色，于是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到了门外台阶下，早有督标中军的士卒将他们拦下，示意赵大胤、马万寿两人解下佩刀。
这是老规矩。
赵大胤、马万寿已经到了此处，也没有了迟疑的余地。
不过，这两人见袁崇焕如此小心谨慎，反倒心中坦然了。
两人解下佩刀扔给拦路的士卒，相视一笑，阔步走上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了城门楼内。
赵大胤一边进入，一边哈哈一笑，大声说着：“部院大人既然敢于亲率数百人深入河州边地，此时却又何必如此——谨小慎微呢！”
端坐在城门楼内一张官帽椅上的袁崇焕，见赵大胤、马万寿两人进来，也自放了心，又听赵大胤如此出言不逊，不怒反笑，对着进到楼内的两人说道：
“本官虽然是钦命的总督，可是来了这里，不谨小慎微怎么行呢？这里毕竟是你二人的地方啊！”
袁崇焕此言一出，赵大胤、马万寿皆是一愣，连带着毛羽健在内都是感到诧异。
这，是什么意思！？
赵大胤、马万寿二人看见袁崇焕面带微笑说出这番话，连忙看向毛羽健，见毛羽健也是一脸惊讶，心中顿时生出警惕，马万寿说道：
“部院大人此言差矣！这河州卫是朝廷之地，我河州马家虽然世袭河州卫指挥使，可也是有据可查的朝廷命官！”
赵大胤也说：“部院大人想是初来乍到，不了解这河州洮岷之地的来历！吾等生于斯长于斯，世代镇守洮岷河湟之地，奉的亦是钦命！
“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部院大人与某等虽文武殊途，但吃的都是大明的俸禄，守的都是大明的地界！”
赵大胤说完了这话，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袁崇焕打断，只听袁崇焕厉声说道：
“很好！赵大胤！圣天子钦命本官节制三边之地一切兵马，为何前番征调汝部移防镇番备虏，汝部推脱不从？！
“圣天子钦命允准耶稣会教士前来本地传教，本部院行文你部提供保护，为何汝部阳奉阴违，致使耶稣会人员死伤不断？！”
紧接着，袁崇焕呼呼啦啦地说了一大堆，全是厉声斥责赵大胤抗令不从，不服调遣的罪行。
到了这个时候，赵大胤才意识到，袁崇焕这个三边总督这一次不是来商议备边布防，防御林丹汗的，而是专门针对他的，当下心中也自愤怒，等着袁崇焕骂了半晌，大声抗辩道：
“卑职乃是一介武夫，没有部院大人那般巧舌如簧，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卑职率部镇守边陲数十年，满身受创数十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人因何处处与卑职过不去？！
“大人若欲处置卑职，还请大人上报朝廷，请旨而行！朝廷若定卑职之罪，卑职甘愿受罚，否则请大人莫坏卑职名声！”
赵大胤说完了这话，立刻转身，就想离开。
然而此时，贺人龙早已带着手下将门口堵住，见赵大胤转身欲走，贺人龙更是带头抽刀在手。
这个时候，赵大胤和马万寿心中大怒，赵大胤更是回头对着袁崇焕厉声说道：
“汝辈文官，靠着数篇酸文就能平步青云官至总督，何其易也！又怎知我辈边将，守边数十年苦战之辛劳？
“如今大人来三边不足两年，三边之地即已民情汹汹、变乱将起，大人有罪而不自知，今日不思己过，反倒要治罪我等守边之功臣乎？！”
赵大胤这话说完，袁崇焕怒瞪双眼，厉声说道：“功过是非，自有公论，非汝辈可以自称！本官奉命总督三边，三边兵马皆从节制，汝部屡屡抗命，本官如何饶得！？本官今日前来，正为取尔首级！”
袁崇焕此言一出，赵大胤、马万寿惊怒交加，大声喊道：“姓袁的！你怎敢如此？！”
领着赵大胤、马万寿前来的毛羽健，这个时候也是高声喊道：“大人三思啊！”
然而，毛羽健话音未落，站在赵大胤身后的贺人龙却已经手起刀落，一刀斩下了赵大胤的头颅。
惊恐万状的马万寿在夺门欲出的过程中，也被贺人龙所部士卒乱刀砍死。
直到赵大胤、马万寿怒睁着双眼的头颅，被贺人龙一手一个拎着献到袁崇焕座前的时候，毛羽健犹自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嗫喏着对袁崇焕说道：
“大人！此地可是河州城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直站在袁崇焕身后的程本直见状，立刻上前说道：“大人！事不宜迟！请大人速速下城，速速离开此地！”
到了这时，袁崇焕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当即在贺人龙率军护卫之下出了城楼，往城下疾走。
守在楼下的赵大胤所部和马万寿所部，不知道城头上的城楼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见总督大人匆匆下城，上马就往门外赶去，心中疑惑，却也不敢阻拦。
就在众人一片狐疑的时候，城头上的河州卫士卒突然大声高喊：
“大事不好了！指挥使大人和赵总兵被人杀了！指挥使大人和赵总兵全都死了！”
这一下子，城下云集的赵大胤所部和河州卫士卒立刻乱了起来，其中就有人指着正在奔驰出城的贺人龙所部喊道：
“一定是他们！是他们干的！他们杀了赵总兵，杀了指挥使！不能走脱了他们！”
赵大胤从洮州带来的五百骑随即奔驰而出，朝着贺人龙所部追杀过去。
贺人龙则不断地留下一队队督标骑兵，回头拦截追兵。
幸好河州距离兰州不远，一路往北狂奔疾驰的袁崇焕等人，直到当天深夜，在贺人龙所部护卫之下，叫开了城门，冲进了兰州卫城之中。
而此时，贺人龙带去河州的三百人，已经死伤殆尽，跟着奔回兰州的只剩二十一骑。
袁崇焕与程本直当日谋划，原以为借着会面的机会当场杀死赵大胤之后，凭着袁崇焕钦命三边总督的身份，向河州卫的士卒出示崇祯皇帝钦赐的尚方剑，就可以一举搞定河州城。
结果，事到临头却知道，这只是书生意气，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些世镇此地、世领其兵的回回木速蛮将门世家，在河州边地威望太高，与西南土司们也差不了多少。
木速蛮士卒只知其上官，不知有朝廷，根本不听你说什么朝廷法度。
当夜回到兰州卫卫城的袁崇焕，与程本直等人，皆是惊魂未定，后怕不已。
从此也明白了自己实在是低估了这些回回将领的地位，也明白了当年大明肇建之初，为何在此地重用木速蛮并以其中的世家为世袭指挥使世代守边的原因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当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重用与信赖。
事情之所以是如此这般模样，必然有其背后不得不如此这般或者说必然要如此这般的原因。
不过，与此同时，袁崇焕等人对于经堂和礼拜寺遍布的甘肃、宁夏和固原等地的局势，也开始忧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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