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真相
陈英翻了个白眼,“这关你什么事?我一没犯法,二没违规。我来天南市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赶紧把我放了,否则我告你领导去!”
年级虽然小,但是陈英却足够的世故。一般的高三女学生可做不到这一点。兴许是因为家庭离异的缘故,母亲又不怎么管事,一切都需要依靠陈英自身解决,相较同龄人而言,陈英有一种畸形的成熟感。泼辣,胆大,但是看性格不看长相,那根本就不像是个学生。
与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同,陈英必须以更加强硬的处事态度,才能让她不受欺负。这一点从面对薛沐寒的态度上便可以看得出来。
薛沐寒不以为意,如果连陈英这样的小丫头都对付不了,薛沐寒也没有资格去面对什么凶恶的罪犯了。
“你应该来天南市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也就是说,你逃了一个星期左右的课。即便在中海县六中,没有正当的理由逃课这么长时间,一个退学处分是绝对逃不了的。我只要给你们学校打一个电话过去,你的学业也就终止于此了,这就是你想要的?”薛沐寒根本没有理会陈英的说法,而是直击陈英的要害。
陈英瞪了一眼薛沐寒,但却是停下了自己喋喋不休的抱怨和叫嚷,一时间不再吭声。
“你和张朵认识,对么?”薛沐寒虽然说的问句,但是语气上却是肯定的,“你来天南市的这段时间,估计就住在张朵的家里。没错吧。若说你的目的是因为知道张朵的死讯,来缅怀闺蜜的,这我可以理解。但是即便缅怀,用逃课一个星期的方式,一直待在对方的家里,这实在有点奇怪。陈英,你应该有别的目的,不是么?”
“胡说八道!没错,我就是来看我的好朋友的!她被人害了,我来她家看看,难道有什么问题么?什么别的目的,你胡乱说些什么!”陈英的语气有些变化,她的双手一直捏着自己的衣服,语气也变得很紧张。
张朵被杀害这件事,虽然在公共舆论上没有报道,但是家人和周边的人却是都知道,口口相传之下,实际上已经在天南市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了,否则这个案子也不会被总部下达批示,要求限期破案的。
陈英知道张朵被害,这不奇怪,但是奇怪的是张朵的态度。先前薛沐寒有问过张朵来天南市的目的,而来看自己受害的友人,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但是陈英面对薛沐寒这般简单的问题的时候,第一选择却是逃避问题本身,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而面对薛沐寒说其他目的的说法的时候,陈英的反应未免过于激动了,薛沐寒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对于张朵的案件,是不是知道什么?”薛沐寒的眼神缩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带着一股压迫感看向陈英。
陈英有些慌乱的避开薛沐寒的视线,“胡扯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你们警察都闲的了!不去抓犯人,冲着我问来问去的算什么?!”
有问题!陈英的反应再一次让薛沐寒确认的心里的想法,陈英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的,甚至很有可能,陈英自身知道有可能对张朵下手的凶手是谁!
这是一个简单的心理学判断,人,是具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的,对于自身有利的事情主动靠拢,逃避对自己产生利益损害的事情,这是人的基本心理。陈英或许知道一些什么,但是在陈英的心里,她所知道的事情,对自己具有一定的利益,如果说出来,就会对自身利益造成损害,是以她面对薛沐寒的直接问话,才会有激烈的抗拒反应,甚至强行偏离话题。
那么,知道凶手的情况,或者案件本身的线索,说出来之后会损害陈英的利益,这只能证明凶手本身或者案件线索,和陈英有可能的利益关联。
结合陈英本身的身份来看,她是一个高三的学生,对于她目前来说,最为重要的,就是即将到来的高考。在80年代也好在薛沐寒的年代也好,高考都是改变命运的关键机会,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对于高三学生来说,那就是通向美好未来的直通车。对方能够抛下学业,跑到天南市来,并且长久逗留,一开始还能说是因为和张朵的关系,但是随后长时间的逗留,则绝对有异常情况。
那么凶手和陈英之间的利益关联,极有可能就是和陈英当前最为重要的事情相关,也就是和高考相关。
或者简单的说,就是和上一个好大学有直接的关系。
薛沐寒几乎已经在这两句问话的情况下,把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都关联在了一起,心中也近乎把所有的问题都联系了起来,他短短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内,想通了不少的问题,随后浑身都冒起鸡皮疙瘩来。
若是真的如同薛沐寒所想,凶手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杀人狂。
虽然还有一些问题说不通,但那已经不影响薛沐寒的判断了,现在最为关键的,还是要明确陈英知道的线索,这也许就是令凶手杀人的不二动机。
“陈英,你已经成年了,根据法律,年满十八岁之后,所言所行,是要担负法律责任的。我想你大概不清楚,对警方隐瞒重大案件的线索,知情不报,故意或主动包庇罪犯,会构成包庇罪,处于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而情节严重的,处于三年以上到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薛沐寒的语气生冷下来,故意做出这个态度面对陈英。“张朵案是连中央都关注的恶性杀人案,用你的脑袋好好的想想,隐瞒这样恶性案件的线索,你会是情节严重还是无罪释放?!”
陈英被薛沐寒的话吓的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她不敢看薛沐寒的眼睛,她毕竟只是一个高中女生,就算是因为生活环境让自身变得再世故,但还是个普通人,她没有那个心理承受能力,在审讯室内承受薛沐寒的询问压力,眼泪很快就涌出眼眶,她突然有些疯狂的大叫起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包庇凶手!我学习不好!我只是想要改变现状!我有什么错!我能有什么罪!”
“可是张朵呢?!她有什么罪?她有什么过错?”薛沐寒顺势爆发出来,也是大叫了起来,“她被人杀害,尸骨未寒,却在死后还要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利用,她死不瞑目!你明明知道凶手的线索!你明明可以为她声张正义!可你却要用此为自己谋利!若是张朵在天有灵,她知道你如此对她,她如何能够安息!”
薛沐寒反复提张朵,反复刺激陈英的精神,就是想要让陈英在压力下崩溃,将线索和盘托出,这是一种很激烈的审讯技巧,一般很少会有警察使用,但是薛沐寒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慢慢和陈英消磨,只能采取这样的手段。
“你不要说了!”陈英尖叫了一声,鬼神之说本身就是人心里的敬畏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句话流传千古不是没有道理的。陈英本身就有亏欠张朵的地方,薛沐寒给出的压力和话语直接戳在她的心上,她的情绪已经被完全击溃了。
“你不要再说了,求你了,不要再说了。”陈英瘫软在审讯桌上,泪水和鼻涕涌了出来,整个人的样子可怜极了,她呢喃的叫着,祈求薛沐寒不要继续说下去,她已经快受不了了。
薛沐寒从口袋中拿出手巾,——这是薛白桌子上放的,被薛沐寒顺手拿了过来。缓缓的递给陈英,薛沐寒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下来,“擦擦吧。陈英,现在还有机会的。你还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还给张朵一个正义的结果,你还能回去继续上学,只要你配合我们,我们可以给你的老师乃至学校证明,你是为了张朵而没有上课,你还能继续回到学校参加高考。”
给一个大棒,然后再给一个红枣。这是基本手段,薛沐寒没人配合,自己便是把好警察和坏警察一起扮演了,不过这么一来,成效也非常显著。
陈英花了七八分钟时间才把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拿着薛沐寒给出的手巾,清理了一下面部,依旧抽泣的说道。
“我和张朵,是小学同学,一个班级,做了六年的同桌。她是我最好的朋友。”陈英语速缓慢,娓娓道来。“我虽然搬了家,但是和张朵并没有断了联系。我们一直有书信来往。她的家里关的很严,她不敢在家里写日记什么的,因为父母有时会翻看她的东西。她只有和我写信的时候,才会述说一些她自己的事情。”
“她并不喜欢回家,虽然她的成绩不错,但她的父亲对她的要求却更高,每次考试不是第一或者第二的话,她的父亲就会对她又打又骂。所以更多的时候,她更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就在最近两年,她认识了一个对她很好的叔叔。”
“即便是在信里,她也没有提及这个叔叔的姓名,但是这个叔叔很有学问,经常辅导张朵的学习,她说,这个叔叔觉得她很有学习的天赋,对她非常的欣赏。”
陈英缓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只是书信来往,张朵不说这个人是谁,我也没有问过,我知道张朵长的漂亮,我害怕她吃亏,就让她注意和这个叔叔的往来。但是张朵并没有这么做,她甚至和我在书信里发生过争吵。有那么一段时间,甚至断了书信的交流。”
“不过就在这近期,她又和我回信了。她说,那个叔叔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她知道我的学习成绩不好,但是却有一定的写作能力。我在《青年读者》上发布过文章,她说她可以把我介绍给那个叔叔,若是有可能,或者可以让我高考免试,保送上大学。”
“可是,这之后,张朵便没有继续和我联系了。距离高考越来越近,我心里没底,张朵又不回信给我,于是我就跑来了天南市,想直接找张朵问个清楚,哪里知道张朵已经遭遇不测了。”
张朵遭遇不测是上个月的事情,也就是说,陈英在张朵死前的那两天,和张朵有过最后一封书信的往来。
“我大哭了一场,帮着叔叔阿姨一起给张朵送行。但是,我不甘心就这么回去。我不知道她那个叔叔是谁,但是我想找到对方,起码有一个机会,有那么一个简单的机会证明我自己,我想要上大学,我想要改变自己,我不想高考之后,就要永远面对那个冰冷的家门,在小县城里面随便找一个工作,然后平淡的生活下去!我不愿意!”
“那你找到了么?张朵在书信之中提到的那个叔叔?”薛沐寒给张朵倒了一杯水,随后继续在张朵面前坐下。
“没有,我今天本身就是准备去问问的,问问张朵的父母,问问邻居,反正,我并不想就这么回去。”
陈英抬起头来,玉黛梨花的看着薛沐寒,“我真的没有包庇凶手的意思,我只知道这么多。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了。”
“已经可以了。”薛沐寒冲着陈英笑了笑,“这已经足够了。若是可以的话,你还能提供一下你和张朵的书信就最好不过了。”
薛沐寒好好安抚了一会陈英,随后走出了审讯室,却是看见薛白就站在审讯室的门口,薛白的神色有惊叹,佩服,还有一丝崇拜。
80年代省厅的审讯室毕竟不是按照技术标准建设的,隔音没有那么好,薛白在这里明显站了好一会儿了,薛沐寒看到对方的面色,也知道薛白在想什么。
“都听见了?”薛沐寒缓缓的问道。
“嗯。”薛白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站在这里听,显得有些像是偷听来着。
“真相已经基本上水落石出了。现在仅仅还有一个犯罪时间和手法,以及证据的问题。我想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不用我再操心了吧?”薛沐寒冲着薛白挤挤眼睛,“这是你们省厅的案子,到了现在这个程度,我也该功成身退了。”
薛白瞪大了眼睛,“那怎么行?这可全都是你找出来的线索,还有抓捕嫌疑人之后的审讯,你难道不参与了!这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功劳什么的,我不在乎。”薛沐寒笑了起来,他现在面对自己的年轻的父亲终于有一点自若的感觉了,毕竟薛沐寒侦破了连自己父亲花费多年时间都没能破坏的重大案件,这样的成绩,若是自己的时空中父亲还建在的话,也会对自己感到骄傲的。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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