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皇后怨（20）

　　暗香和疏影哽咽着端起酒杯，对我说道：“今日以满酒敬小姐，愿小姐远离烦忧，岁岁安康好。”

　　我吸了吸鼻子，也哽咽道：“好，我也以满酒敬你们，愿你们能早日寻得良人，岁岁安康好。”

　　语罢，我们三人一起饮了这杯酒。

　　我看着空空的酒杯，有些惆怅的想到，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们三人最后一次饮酒。

　　“好了，先吃菜，菜都快凉了。”

　　“恩，小姐也吃。”

　　这一顿饭，我们吃的很是温馨，但我心里有了一种预感，这样的日子不久了。

　　又一日，我是被暗香和疏影叫醒的，两人有些焦急的看着我，“小姐，你发烧了。”

　　我怔了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有些烫人，怪不得一大早的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安慰着两个丫鬟，“没事儿，我现在去太医院闹一场，保管他们乖乖的给我开药吃。”语罢，我站起了身，可是刚站起来，身形便不稳的晃了晃。

　　“小姐，还是由我们去吧，刘太医还在太医院呢。”

　　我摇摇头，“我现在这样的身份，还是不要连累他为好。暗香，疏影，为我更衣，我亲自去太医院。”

　　我的语气很坚定，暗香和疏影拗不过我的意见，只得照我的想法去做。

　　但是，她们却也是坚持要陪我去太医院的。

　　当我们把门打开的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站在外面的，除了一个宣旨的公公，还有一溜的御林军。

　　李公公说道：“娘娘，今日圣上要在午门处斩赵家谋逆，圣上说让您也同去观看。既然娘娘穿戴好了，那便跟着杂家一起去吧。”

　　我想，我没有擦胭脂的脸应该是苍白的，我感觉到，我紧握的拳头在微微颤抖，但我还是笑道：“好，本小姐便同你过去。”

　　“可是，小姐得了风寒，现在怎么能去午门？”

　　“暗香，本小姐能去，放心。”

　　昨日的雪很小，今日的雪却很大，我在暗香和疏影的陪同下，在御林军的监视下，一步一步的往午门走去。

　　这一路很长，又很短，我感觉到额头愈发的烫，也感觉到身体的微微颤抖，何时，我竟然这么怕冷了。

　　午门，身穿白色囚衣的族人跪了一地，我听到了他们的哭声，听到了他们的哀嚎，听到他们就算到了此刻，也依然维护着父亲，维护着赵家的名声。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我用牙齿狠狠的咬了下舌尖，血腥味让我清醒了片刻。

　　赵菀菀，你要看着，看着自己的族人将会被自己的丈夫杀死，看着自己的仇人在鲜血面前开心的大笑，而你，却没有任何办法解救他们，甚至，你早已经放弃了去救他们。

　　我的步伐加快了些，我走上高台，在李宣的身边坐下，怒道：“男宠，这大冷天的，你叫本小姐来这里做什么？别以为本小姐宠爱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哼，小心本小姐休了你。”

　　我的声音很大，我想，午门外围观的百姓们应该都听到了吧，当年他们十里红妆来送我，大多数人都是认识我的。因为，我也曾在京都的街头打马狂奔。

　　果然，我这话一出，全场静默了，族人们的哭声停了，百姓们也静默了。

　　然后，嘈杂声顿起，我听到他们说，当年的赵三小姐，今日的废后，疯了。

　　赵将军被佞臣污蔑，圣上宠信奸妃，大夏军神的女儿，他们曾经十里相送的皇后娘娘，疯了。

　　同时，我也听到，李宣咬牙切齿的声音：“赵菀菀，你给朕闭嘴。”

　　我回道：“男宠，你给本小姐闭嘴，本小姐要将你浸猪笼。”

　　他听了，便要伸手打我，而我却握住了他的手腕，“放肆，你竟敢以下犯上，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敢拿你浸猪笼。”

　　李宣的手停了，他疑惑的看着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疯了。在他的记忆里，骄傲如我，怎么会去装疯卖傻。

　　可是，李宣啊，你当真不知，我爱着你的五年，是如何让自己对你的爱卑微到了骨子里。

　　人群中的一个书生跪下，朗声说道：“陛下，赵将军是冤枉的，陛下圣明，莫要听信奸臣之言，残害忠良。草民以死谏陛下，诛奸臣，杀妖妃，信忠良。”

　　他这一跪，所有的百姓都跪了下来，齐声大叫道：“诛奸臣，杀妖妃，信忠良。”

　　那个领头的书生模样的人我是认识的，我十岁时在西北的边陲遇上了他。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少年，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连挖草根都没有力气。我觉得这样一个大好男儿被饿死未免太可惜，便让他入了军营。他也算争气，不过十多年的时间，就成了父亲麾下的一名亲兵。

　　而现在，我忽然不敢去看他，我知道，当年的十岁少年依旧会在大好年华死去，我不后悔劝父亲造反，但我愧对于所有因此而流血牺牲的人。

　　人群中的少年最后往高台上看了一眼，似是想起了当年就在荒凉的塞北边上，红衣鲜活的少女打马从奄奄一息的他身边经过，一个馒头，一份提携，让他的人生从此天翻地覆。

　　如今，少女已经长大，而他，也只能远远的望着她。知道她过得不好，他恨不得骑马进宫杀了那个昏君。将军去了西北，原本也想要带上他，但是他拒绝了，他选择成为她的线人，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着她。

　　如今，若自己的死能够帮上他，他也是开心的。只是，她还会不会记得自己的名字。

　　还记得，当年塞北边上。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好意思的回答：“我叫狗剩。”

　　她嫌弃的瞥了瞥嘴：“狗剩？多难听的名字，以后你要是进了军中，肯定会被人取笑的，不如，我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可好？”

　　他高兴的答道：“请小姐赐名。”

　　她摇头晃脑的想了半天，笑道：“就叫北风，如何？塞北的风不同于中原，它狂，它傲，北风，我为你取名为北风，愿你从此脱胎换骨，重获新生，就如同塞北的风一样，肆意，张扬，还有自由。”

　　…………..

　　北风重重的往地上磕了一个头，他感觉到额头上鲜血淋漓，但他依旧努力的将视线望向高台，别人以为他是看着那位昏君，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再看一眼高台上的红衣女子，他看到她嘴唇一张一合，那一刻，他笑着闭上了眼睛。

　　而我，在他倒地的那一刻，无声的唤了一声北风，我在心里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救了你，也害了你，若有来生，再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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