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4 无法确认的偏差
特纳的敏锐直觉会给出解决当下问题的指引,但这个指引又会引发下一个麻烦,倘若人们一直遵循指引行动,那么一连串的麻烦就会形成某种“偏差”。也许在理解上会有些困难,就好似不遵循这种指引行动,所带来的变化,才是“正常的变化”,就我们这些非火炬之光的人来说,也就只能这么去理解特纳的神秘力量。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一定会发生什么情况。”老男人从病床上坐起来,这一会儿,他腿部的伤口已经治愈得差不多了,但这种恢复能力并非是他的神秘,而且,从他的表现看来,一直行动的话,也无法做到快速恢复。不过,这支队伍里的其他人都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我已经将自己的能力转化成电子恶魔使者了。”老男人对我们说:“虽然之前没有表现出什么战斗力,不过,我的电子恶魔本来就不擅长战斗。但它可以让负面进行收束。”
“让负面进行收束?”其他人露出不太理解的表情,在我看来也挺意外。也许是因为一起行动的时间太过短暂,而事发也太过突然的缘故,所以这个队伍的成员之间,并没有我想象中,对彼此都足够了解。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有可能在今天之前,这些人都独立执行各自的任务,直到研讨会突然发出捕捉“失格病人”的密令,动用的力量让他们不得不暴露出来。在不明白内幕到底产生怎样变化的情况下,他们无法再继续默不作声,束手待毙,只能放弃独立行动,联系彼此,以增强自身的自保能力。
换个角度来说,既然他们在不清楚彼此的性格特点,身份也好,目的也好,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情况下,仍旧必须联合起来,就更加凸显出,这一次他们所面对的压力有多大。也侧面证明了,研讨会动员的力量有多强大。我不知道阮黎医生眼中是否知道这个密令,而在她的眼中,这种密令又是以如何一种“正常”的方式被认知,但在我们这些神秘专家眼中,这个密令的产生,以及随之产生的波澜,当然是牵扯到了阴谋性的神秘事件,在整个事件的发展中,认知的核心也必然是围绕“神秘”而产生的——电子恶魔使者的窥视,乐园药物的制成,研讨会内部份数神秘组织的一部分,乃至于末日真理教、纳粹和更多神秘组织的蠢蠢欲动。
因为交织了太多的隐秘、阴谋、想法和欲望,每一方想要达成的阶段性目的都不尽相同,而又极为保密,无法再第一时间确认,所以根本不可能抽丝剥茧,将各方行动的脉络判断清楚。自然也就更加难以预估整体事件会朝怎样的方向发展,又到底会出现何种怪异的现象和意外的突发事件。
混杂一团的目的,以及根本无法确认有哪些神秘力量掺和其中,这让半岛上的情况,变得极为复杂而危险。如今在这里汇合的众人,虽然是在研讨会的捕猎密令下,以“失格病人”的身份存在于这个病院中,但他们并不确定,自己的敌人到底是谁。
毕竟,所谓的研讨会,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团体。它本身具备这个世界的末日真理教的身份,但作为末日真理教,其内部的思想也不统一,同时又被各种无法具体确认的神秘组织渗透,单单是拥有资助者身份的NOG,就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联合体了,而这个联合体目前也出现了分裂的迹象。倘若要将整个研讨会都视为敌人的话,那么就必须首先认知到,自己要面对的敌人,将至少会是外来的末日真理教,这个世界自发诞生的末日真理教,世界神秘化浪潮中的新兴电子恶魔使者团体,构成NOG的各个神秘组织,五十一区乃至于身为中继器主人的纳粹。
几乎可以说,仅仅因为研讨会发出的捕猎密令,就将研讨会本身当成敌人的话,所要面对的就是整个世界,对于区区五个人的团体来说,这样的敌人是让人绝望的。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能将研讨会整体都视为敌人,而必须将这个复杂的东西进一步解构,将其中真正想要对己方不利的因素辨认清楚,加以清除。
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也是理智的,但问题在于,研讨会实在太过复杂了,再加上火炬之光的“偏差”已经起作用,也就意味着,不可能顺藤摸瓜,循着已经产生的结果,反过来去寻找问题的源头。因为,连接起因和结果的线索,在纠结成一团乱麻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丝线和丝线的交错这么简单,更有可能是丝线本身已经断裂,进而接驳在其他丝线上,而观察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分清,眼前的丝线到底是原来的那一条,还是断裂后重新和其它丝线接驳,从而产生的新的一条——这些线索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线索了。
火炬之光的“偏差”之可怕,在现有的两个火炬之光成员的解说中,让每一个人都觉得头疼万分。即便是火炬之光的自己人,在偏差性的神秘发动后,也无法保证自己不受到影响。反而,连自己都陷入麻烦之中,才是最常见的情况,而他们也无从去判断“偏差”前后的差别。
或许火炬之光的人当中,真的有人可以观测“偏差”前后的差别,进而确认“偏差”本身的存在,但这样的人并不存在于攻略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队伍中。而此时站在我们面前的苍白脸年轻人特纳和除了接头人之外的另一名女性安娜,都并非是那种可以确认“偏差”的人,而仅仅是制造“偏差”的人。
在这种时候,往往会有普通人去问这么一个问题:既然无法确认“偏差”,又怎么知道,的确是自己的能力造成了“偏差”呢?
但这个问题在实际情况面前,一点用处都没有。因为,虽然不能确认“偏差”,但却也同样没有证据证明,不存在偏差。进而,相信火炬之光的人,以“偏差”已经产生为标准采取行动,和不相信火炬之光的人,以“偏差”没有产生为标准采取行动,同样都需要冒上极大的风险。对于承受压力的神秘专家本人来说,倾向于相信火炬之光已经造成“偏差”反而才是风险较低的判断。
因为,“偏差”作为火炬之光的特色,就相当于“信誉”之于网络球的重要性一样,是长年累月的表现积累起来的口碑。
无论我还是其他人,都决定相信这两位火炬之光的成员,对于自身所造成“偏差”会引起怎样后果的描述。是的,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所说的都是正确,也绝对不会去证明,但神秘专家所面临的情况也往往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不得不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去信任自己的直觉,自己的经验,自己的判断,乃至于冒着极大的风险去相信某些人。
总是可以在危机的时候,依靠慎密的思维和种种遗留的提示,提前收集到证据和线索,进而做出高准确性和高正确性的判断和决定,是只有在“侦探故事”中才存在的童话。而神秘专家所面对的神秘事件,因为“神秘”因素的存在,而完全不可能出现这种童话般的情况。并非是主观上的不愿意,和参与者自身的能力有所限制,而是“神秘事件”本身并不存在太多可以观测和思考的东西,哪怕存在这样的东西,也往往存在“不可能在当下的时间段,和仅剩的时间内,观测到这些东西,并做出推理”的情况。
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有一种超常的力量,在一个“侦探事件”中,把一部分重要线索隐藏起来,导致推理者陷入死胡同或自寻死路。当他们以为这是一个侦探故事的时候,却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一个无厘头的灵异故事。
如今聚集在这个病栋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足够的冒险经验,哪怕是魔纹使者少年,也因为自身的缘故,早已经经历过众多高强度的神秘事件的犀利,才能在短时间内将魔纹提升到第三等级。这里没有人,会做出不符合神秘专家经验的判断,哪怕,这种“符合神秘专家经验的判断”本身,也会在某些情况下,变成神秘事件的一种陷阱。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正面对的是何种的混乱局面,有何等的危险正在朝自己笼罩而来,所以,才在第一时间放弃手头的所有事情,在不了解彼此的情况下,先强行组成一个队伍。这根本就是神秘专家在自身求生能力的推动下,所集结起来的队伍。
“那么,排除掉找出幕后黑手的可能性。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接头人沉声道:“研讨会的捕猎密令是不可能取消的,失格病人这个身份,也已经被确定。我觉得,要摆脱失格病人的身份不太可能,所以,最好还是先确定研讨会对失格病人的处理方法,进而主动接受一个较好的处理方法。”
“我们的逃离已经惊动研讨会。我想,我们也不需要再去理会,我们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同样的,我们也不可能暴露自己的任务目标,进而,无法确认彼此组织的想法。”老男人笑了笑,在他的脸上,虽然还残留着一些紧张,但也同样存在着些许兴奋,“我们无法确认研讨会内部的混乱,更无法确认之后会产生怎样的混乱,但不可否认,这些混乱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我们执行各自的任务所造成的结果。所以,我们反而处于一个平衡点上——没有人会刻意忽视我们,但也因为受到的关注太过复杂,进而想要对我们动手的时候,都必然受到博弈和牵制。”他看了我一眼,慎重地说:“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中立的知情人的庇护。这个人,必须是研讨会的内部人,又必须同时拥有高层的地位,以及对各方都若即若离的立场。暂时来说,她也许在将来会很危险,但却又暂时必须得到各方保护和拥戴。”
我们都知道,他在说谁。
“高川先生,现在只有阮黎医生才能帮助我们。”接头人说:“虽然比预计的早了一些,没有做好诚意上的铺垫,但我们可以保证,一定会报答阮黎医生的。”
他们最终得出的结论,并不让我感到意外,虽然一开始没有想到,但从自己的分析来看,投靠阮黎医生,接受她的庇护,进而以她的病人身份进行休整和观望,也算是一个极为合理的决定。如果无法反抗整个研讨会,也无法解析研讨会中的敌意部分,并进行消除,自身的“失格病人”身份已经被确定,并受到各方关注,那么,被我“推荐”后,成为阮黎医生的专属病人,在我个人看来,的确是一个较好的选择。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虽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顾虑当然也存在。尽管从感觉上来说,并不认为他们会伤害阮黎医生,但是,他们本身的复杂身份,注定了在理性思考的时候,根本就无法排除他们的存在所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倘若阮黎医生接受这些人,那么,也许在获得五个保镖的同时,其所面对的神秘危机,也将提升一个程度。
不过,阮黎医生是一个主动而强势的女性,而她所观测到世界,乃至于她对自身的定位,都体现出极为强烈的个性。我不认为,自己的建议可以在其中起决定作用。最终,阮黎医生会做出怎样的判断,倘若接受了这五个“失格病人”,又会对其进行怎样的处理,我也完全无法提前揣测。按照他们的想法,阮黎医生会看在我的份上,以一种“宽宏温和”的态度,去处理他们这些病人,但是,在我的认知中,阮黎医生正在进行的研究,一部分是为了我的病情,一部分是为了“白色克劳迪娅”所带来的世界末日危机。以阮黎医生的研究态度和重视程度而言,我不认为,阮黎医生的态度绝对会如他们所想。
反过来,作为“失格病人”的他们,哪怕得到我的推荐,却成为阮黎医生用以治疗我,研究“白色克劳迪娅”的白老鼠,反而是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他们以为阮黎医生是相对安全的,但我其实并不认同这样的看法。相反,从我的观测角度来说,阮黎医生这个存在,无论是以病院现实的“映射”身份,还是她居于这个中继器世界中,可能具备的特殊性,都让她可能比研讨会中的任何一个研究者都更加危险。呆在阮黎医生的身边,首先需要面对的,恰恰就是她的特殊性所带来的危险。
“你们真的决定这么做吗?”我在他们的注视中,缓缓提醒到:“以我对阮黎医生的了解,她不太可能拒绝你们,但也同样会因为你们的主动,而生出一些危险的兴趣。”
“兴趣?不是想法?”接头人皱起眉头,她似乎有些在意这个用词。
“是的,兴趣。”我说:“阮黎医生对研讨会内部的问题有自己的看法,她又不是笨蛋,但她更感兴趣的,还是正在进行的研究。她需要的是不被打扰,以及更进一步的支持。”
“据我所知,阮黎医生的研究理念和研究方向,在研讨会内部有不少反对者,而且,反对者的数量还在增加。”接头人说:“但阮黎医生也同样是被看好的,所以,如果我们可以到阮黎医生身边,应该可以给她一些帮助。研讨会本身的复杂性,让研讨会不得不重视赞助者的声音,不是吗?”
我看向其他人,大家都对接头人的表示抱以认可的态度。我仍旧觉得,他们的想法有些偏向于理想的方面,但是,站在他们的角度,我也的确提不出更好的建议。更何况,我仅仅是基于约翰牛和网络球的情谊和暂时合作的立场,对他们提供一定程度的帮助,而并非是他们的领导者。既然他们下定了决心,我也没理由继续反对。
“明白了。”我拿起手机,给阮黎医生发出了一条短信。
“不用电话?”老男人问。
“天气对信号的影响很大。这个手机用的是岛内的独立基站,可没有外面的那么好。”我解释到:“发短信已经很勉强了,打电话几乎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甚至于半途就会中断。”
这么说着,窗外猛然炸响一声闷雷。紧接着,室内的灯光剧烈颤抖起来,在众人反应过来前,就已经熄灭了。走廊上也陷入昏暗中,偶有闪电的亮光照进,巨大而狰狞的阴影,让人有些心神不宁。我凝视着病房外的阴暗,感受着信息抵达的震动反馈。
“有点不对。”接头人出声到。
的确,气氛有点儿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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