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白却少年头
八月十五,月满玄空,天地团圆,但月从不长圆,人也不长聚。
今年的中秋,顾家人没有跟江家人一起过,因为晋轩王相邀,他们一家四口将在傍晚时前往王府,与晋轩王父女一起赏月过节。
第一次以这么齐整的阵势去未来岳丈家登门作客,顾清风一本正经,紧张得不行。他跟顾清玄在府中备礼拾掇,忙了一天,天将暮时都还不见顾清宁和顾清桓回家来。
顾清风向顾清玄抱怨道:“哥哥姐姐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只去应酬应酬敬几杯酒就回来的嘛?怎么这会儿都不见人影?”
顾清玄倒是不急,让唐伯先把礼品送上马车,便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喝茶看折子,安抚顾清风道:“你急什么?礼吏两部联合在江月楼摆宴,又请了那么多同僚,你哥你姐他们怎么也得去走下场面啊,放心吧,他俩出门时父亲就撂下话了,他们不及时回来与我们一起去晋轩王府赴宴,那以后家里过节摆宴都没他们的事儿了……”
顾清风得意地笑,蹲在他旁边,给顾清玄倒茶:“还是父亲最好了。”
顾清玄看他卖乖的样子,神色微动,感叹道:“诶,不对你好怎么办?你马上就是王爷的女婿了,成了别人家的人,到时候老父想巴结还巴结不得呢。”
“父亲,你这是什么话嘛?说得好像要把我嫁出去一样,我是娶妻诶,又不是入赘。什么王府不王府的,郡主嫁过来就是你的儿媳妇,是要跟我一起孝敬你老人家的。”顾清风讨好道。
顾清玄故意摆手道:“还老人家呢?你父亲不老,用不着你们孝敬,只要你们不气我就行了。”
他拿使小性子的父亲也没办法,“父亲你是不老,你最年轻,你永远二十五,好吧?你放心,我又不像哥哥姐姐那么糟心,我乖着呢,哪会让你受气?”
听到外面传来声响,顾清玄抬头望去,道:“看吧,那两个糟心的曹操回来了,快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见顾清宁与顾清桓急急忙忙地赶回家了,顾清风跑他们收拾准备去王府,两人身上还有酒气,脚不沾地地就跑去各自的房间换装。
他们出来后,进正堂与顾清玄说话,皆面露喜色。顾清玄看他们这样就知事情布置妥当,问了句:“今晚你们不在场,不会出什么状况吧?”
顾清宁道:“不会,我们把钟离留下了,他跟那些人一向混得孰,跟他们一起吃喝玩乐惯的,比我们会招呼,今晚就不要他帮我们灌醉方梁了,他向我们保证过,绝对能撂倒郑之阳。”
顾清桓揣着手,在那里嘀咕道:“郑尚书今晚可要比方梁惨多了,方梁不过是烂醉一场,而他呢,烈酒,五石散加青冥香,姐姐你可真狠,呜呼哀哉我的尚书大人诶!”
顾清宁戳他一下,“你也学会钟离那一套了奥?少来,谁让他吸五石散的?要不是钟离跟我提起他有这恶习,我都想不到他一副正经百八的官派下也如此不堪,落到我们手里为我们所用,也算不得什么。”
想到这些,回忆着方才席上所见种种,顾清桓甚是愤愤不平,瞬时改了态度:“是,他也是活该,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品行不端,作风败坏……还有方梁等吏部小人,他们谁不沾恶习?吃喝嫖赌贪赃枉法,个个精通,正事倒干不出什么来,朝廷养这种人真是浪费官粮!”
不是为他们的阴谋算计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是顾清桓的真心谴责,他的的确确比谁都讨厌这样的官场乱象。
顾清宁道:“不正好吗?让你去取代他,好好整治整治这官场风气。我们不能再被这样的人压制着,艰难地跟风走了,他们都说在官场上要懂大势服从大局,可是眼下的官场风气已经不是好与坏的分别了,而是极度地影响我们的作为,顺应所谓的大势根本没用,唯有做主导大势的人,才有成事的可能。”
她慷慨激昂,但并不偏激,有她自己的看法和条理,这让顾清玄真心感到欣慰。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她对刘应须的顺从隐忍,还是在背后对郑之阳的种种算计,都显现出她做“下棋人”的天赋和能力。
今晚,郑之阳与同僚在江月楼豪饮,定然也会吸食五石散,像他这种瘾君子可是一天都离不了那玩意儿的,之后他会按习惯夜宿在江月楼,等到清醒以后方会归家上朝。
而今晚他的房间里会点上顾清宁事先让江河川布置的青冥香,吸食五石散不算什么,只要不过量,不会有很激烈的反应,顶多是难戒,可是当他体内的五石散遇到致人迷乱的青冥香,问题就不再简单了。
扶苏曾告诉过顾清宁,青冥香遇上寒丹散,是相克,是解药,副作用是致人心神恍惚;而当青冥香遇上五石散,是相生,是剧毒,必定致疯。
到时候,他一疯,要查也只能查出吸食了五石散而已,不会有人想到客房的香有什么问题,毕竟因沾毒而疯或死的人都不在少数,青冥香只是推他一把罢了。
他发疯,吸食五毒散的事便会败露,这可是重罪,无论他以后会不会好起来,这个官他都是当不成的了……
……
顾家人乘车携礼去往晋轩王府,晋轩王很给面子,毕竟是未来亲家,不甚热络。往事无人再提,他就如同第一次嫁女儿那般,对亲家一家人都亲切备至,又不失他王爷的高贵气派。
两家人一起赏月饮宴,佳节之时,人逢喜事,都是喜气洋洋欢欣和乐。
席散之后,他们在晋轩王府苑中赏月,王爷与顾清玄尚在小酌讨论着婚期婚典等事宜,顾清风在水榭内陪君瞳聊天看景。今日君瞳很开心,席上席下与顾清宁说了许多话,她很高兴自己就要成为顾家的一员了。
顾清桓也被这喜乐的气氛感染,不断感叹弟弟清风这么快就要成家了。酒宴上晋轩王都打趣他被弟弟抢了先,让他早些成亲。
他在廊下自斟自饮,王府的美酒,让他陶醉不已,可惜还是不能忘忧。
顾清宁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与他一起望着水榭中的一对小佳偶,她心里欢喜,问他:“清桓,你当上尚书,就能开府立业了,要不要姐姐再去帮你问问弦歌要不要当尚书夫人?”
顾清桓只是苦笑,喝了酒的他变得尤为通透,似乎已知了答案,一笑,一杯酒,直让顾清宁陡然心酸。
“姐姐,我从小都梦想当大官,像父亲一样纵横官场,有一番作为……你觉得我现在做得怎么样?”
顾清宁点头道:“你做得很好啊,你将是最年轻的尚书,也是晋升最快的官场奇迹,你有大才,功名早立,以后还会有更大的成就,我弟弟清桓前途无量,我相信,比相信自己还要坚定。”
顾清桓抬眼,眸中有水光,“可是,她为什么就不愿意嫁我呢?”
“清桓,不要这样想,弦歌不会因为你官职高低决定嫁不嫁你,她只是更想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或是这一时不能向你交心,你应该再耐心点,再等等,总有希望的……”
“好,我等,我会永远等下去,我相信……有希望……”
……
他喝得半醉半醒,后来与家人一起告别王爷,乘车归家,已是昏昏欲睡,缩在马车的角落里醉语,口齿不清地念着弦歌的名字……
或是中秋佳时,月圆人聚成注定,或是上天感念他的这一片痴心,这念念不忘,声声呼唤,竟真得到了回应。
顾家人回府,进府门,便听唐伯道江弦歌来了。
视线有些模糊,渐渐看清正堂外立着的那道倩影,一袭月白色披风,在月下独立,背影绰绰,似随风而动。
靠在顾清风肩上的他立马恢复神智,看清了,那就是江弦歌,他心心念念的弦歌。
其他人皆在原地驻足,安静下来,只把他往前面推,顾清宁低语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啊,去问她愿不愿意做你的尚书夫人。”
他鼓起勇气,含笑向前,走到她身后:“弦歌……”
江弦歌回首,看他,又扫视了一眼后面的顾家人,神色似有落寞,眸色微凉,转头不直视他,沉默一晌后方开口道:“清桓……我要成亲了。”
“我已答应,嫁给杨容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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