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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守仁方长存


  十一月中旬,国辅大臣乔怀安到御史台与顾清玄洽谈治商政令的颁布问题,由于其中牵扯到御史台的职责,故而来此与之做详细交接。

  乔怀安到时,顾清玄尚未到署,原来是早朝之后,顾清玄受召去御书房见驾与皇上议事许久,故而晚来上署。

  乔怀安淡然若素,就在御史台外廷等着,观摩观摩这个他奉献了多年官宦生涯的地方,今时已不同于往日,顾清玄对御史台的治理明显比殷济恒高明许多。

  他自己也今非昔比了。

  在这个地方藏锋多年,却被那人一招推上亮眼处,成了地位至高的国辅大臣……

  这御史台就成了那一人的天下。

  高啊,高啊。

  原来,他早就了解自己,忌惮自己……

  乔怀安一眼望去,御史台正堂上的御史大夫之位空空如也,恐已落尘。

  而他在想,这真是个好位置。

  有署员来报,顾清玄已至。

  本是请他进中丞公房沏茶稍待,他却直接迎了出去,与刚走进御史台外廷的顾清玄正面相遇。

  顾清玄一面匆匆往里走,一面低头往袖子上别黑色丧布,顾家尚在丧期,除了上朝进宫可取下丧布之外,其他时候不戴就太失礼了。

  他一抬眸,看到迎面而来的乔怀安,立在这他们俩曾共事过的御史台外廷正堂门外,两人相视一笑,他连忙上前见礼:“下官见过国辅大人,迎驾来迟还请恕罪。大人有事传唤下官便可,怎敢劳大人屈尊亲至?”

  乔怀安见他这拘礼客气谨小慎微的样子莫名觉得有趣,不由得琢磨,一个人怎么样才能把这么客套谦卑的官场套话说得如此不显卑微?

  谁都做不到。

  除非他是顾清玄。

  乔怀安正常回礼,不曾显露情绪:“顾中丞无须客气,众所皆知顾中丞是大忙人,要传唤你如果不对时候岂不误了你的事?只是……”

  他说着,忽然被顾清玄身后的数位护卫吸引了注意力,这些都是朝廷给官员配置的随身护卫,自顾清玄出门后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顾清玄回望了一眼,疑惑问道:“怎么了?”

  乔怀安不明意味地笑了起来,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顾中丞也需如此多的守卫随身保护?”

  顾清玄眼底的神色有微妙的变化,面上如常含笑,回道:“长生教作乱,长安城内人人自危,顾某也怕死啊,朝廷既然配置了护卫,下官自当受用。不过……按品级国辅大人应有更多随身护卫才是,怎么不见一个?”

  乔怀安拂袖笑道:“这世上从没有无妄之灾,平素与世无纠清白坦荡之人,自可安然,何须前呼后拥铁甲相护?乔某想,我应该还是安全的,不是吗?顾中丞?”

  顾清玄与他的目光相错而过,心中暗揣他话中之意,只应道:“大人坦荡,自然无畏。国辅大人长日在政事堂中,应该能知道谁此时最惧怕这看不见摸不着的长生教。”

  乔怀安笑而不语,两人进入中丞公房,护卫在门外守卫,顾清玄请他上座,两人开始商论公事,文书笔录,顾清玄亲自撰写正式政令。

  两个精细之人,做事详尽细致,一议事便是一上午。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长时间地合作,奇怪的是,两个行事方法完全不同的人,两个都非常有主见的人,竟分外融洽,在治商政策上几乎无有分歧,在对官员的安排上更是态度一致,认知互补。

  其间,不断有人来向顾清玄秉事,都是要紧的,非紧急而不敢进来打扰的更多,顾清玄总能在三言两语间解决事情,娴熟轻松地应对问题,政令的讨论也未曾中断。

  乔怀安心中佩服顾清玄的超高能力,一切拍定之后,又与顾清玄聊起商改政令的效益。

  “如今殷丞相是全心全力投入在商改中,也多亏了总揽大局的是他,商改事宜才能如此顺利……”说起殷济恒,乔怀安衷心赞叹了一句。

  “丞相大人是居功至伟,而两位国辅大人也是功不可没啊。”顾清玄一边提笔撰写政令,一边道:“乔大人真是经纬之才,治国行政效率之高着实让人惊服,秦国辅资历深厚威望极高选,才任能贤明得当。这才成就了如此顺利的局面,有三位大人在政事堂,治商整改定会大有成效,我大齐将国力富强也。”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真心与否,他在乔怀安面前总不吝赞美之词。

  乔怀安不是听了好话就很受用的人,他坐在那里,姿态随意起来,也不如他人那样自然地以自谦相对,只笑着看着顾清玄。

  顾清玄有所察觉,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他。

  乔怀安这才开口说话,莫名地问:“顾中丞这是在自夸吗?”

  “何意?”他问了句,又低头拿出印章盖在公文上,递给文书,让他拿出去装帧。

  文书走后,堂上只余他们二人,乔怀安继续道:“要说政事堂内的人都能够胜任其职,还不是因为顾中丞你选人得当吗?如今政事堂的格局可是顾大人你一手促成的呀,你顾清玄才是真的高明。”

  顾清玄收起御史台中丞大印,嘴角浮上笑意,面对看得如此通透的乔怀安,他也只好坦然,笑着拂手道:“过奖了过奖了,乔大人,顾某只是做了些微小的事情,不足挂齿。”

  “一些微小的举措就能主改一国之商政,若顾大人你使出全力……那乔某真是不敢想啊。”

  顾清玄觉得乔怀安越来越看透他,而他却越来越看不懂乔怀安,如此揣摩之语,顾清玄不置可否,也不多加解释,客气相对,说了听似云里雾里的一句:“无论如何使力,国辅大人只要明白,顾某始终与大人的本意是相同的,都是为了大齐,为了陛下……”

  乔怀安哼笑几声,不再看他,起身,欲走,顾清玄离座恭敬相送。

  一直送到御史台正门外,乔怀安转眼与他对视,余光瞥到他袖口的黑布,目露哀戚。

  “顾中丞知道吗?晋轩王爷决定与你家联姻之前,乔某曾劝阻过他……”

  顾清玄稍滞,没有问及缘由,只待他说。

  乔怀安接着叹道:“如今事已至此,乔某还想劝顾中丞一句,守仁方长存,苍生自有道,不可强求矣,只怕下棋人也是局中人,因果循环,上天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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