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坐且可与君棋
“你是何人?”江弦歌迅速恢复镇定,问道。
她撇撇嘴,向江弦歌踱步靠近,一蹦一跳地,骄傲道:“你甭管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来帮顾清桓抢亲的就行了。”
“清桓?”江弦歌觉得非常莫名其妙,她相信顾清桓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他怎么会让你来……”
“切~那家伙才没这本事让我来帮他呢,只会哭啼啼地为你买醉,婆婆妈妈的一点儿都不干脆……”那姑娘拿出藏在背后的东西,原来是一捆麻绳,对江弦歌扬了扬。
江弦歌有些慌,连忙道:“姑娘,你不要这样,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能看出你并无坏心,是在为着想……可是你这样太莽撞了,清桓他定然不想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想?他是这世上最不愿你嫁于他人的人好吧?”她向江弦歌逼近,捋捋绳子作势要捆她。
江弦歌坐下,对她道:“因为我了解清桓。”
这一句话便让她滞住了。
何珞珂一愣神,只觉得自己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傻事。
对啊?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是他什么人?凭什么帮他做这么重大的事?
眼前这个女子了解他,并被他心心念念放不下,自己挤进他们之间又算什么呢?
江弦歌是多么善于感知人心的人啊,在她稍有犹疑之时便看出她的不对劲,想了下,放松下来,转而柔声道:“姑娘,你究竟是何人呢?为什么要替清桓来阻我成婚?”
何珞珂听她温声细语,又看她这倾国容貌,一瞬时心中不知该作何想?只抱着麻绳,瞪着江弦歌,倔强道:“不用你管。”
江弦歌反而颇有兴趣地打量起她来,并无责怪她的意思,思考一会儿,又说出一句让何珞珂心颤的话:“你一定很在乎清桓。”
何珞珂一听此言,立即跳脚了:“谁在乎他了?只不过看他对我哥哥有恩而已,而且我差点送了他的命……”
江弦歌笑了,为顾清桓感到高兴,她毫不躲避地直视何珞珂那一双灵澈的眼睛,说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和清桓之间的事了,也知道清桓对我的情意……”
不待她说完,何珞珂抢着道:“是啊,我都知道,他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你却要嫁给别人,我都为他气不过。”
“只是气不过吗?”江弦歌突然问道:“难道不是为他感到心疼?”
何珞珂哑然失语。
江弦歌走到她面前,与她对立,细看她有迷茫些失措的样子,笑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傻的姑娘,比我还傻。”
何珞珂不服气,瞪着她,尖锐的锋芒却一下被她的眼中温柔消融了。
“我能感觉到,你一定很喜欢他。”
……
她坐在江宅后院墙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外面喜炮声响,她冷眼看着一院的人匆忙而欢欣,穿着花袍的喜娘用洪亮的声音喊着出阁吉时到,整齐热闹的人群拥着凤冠霞帔的江弦歌走出后宅,江月楼里的喜乐已起,江河川在路的另一头,眼中热泪朦胧,脸上仍是堆笑,接过江弦歌的手,亲自携着女儿出门,送女儿出嫁……
她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旁观着这一场热闹,在他们走出之前,她能够凭借这些人所处的位置,大概判断出他们的身份,江河川就不用说了,那个搀着江弦歌走出闺阁与她亲密无间的女子应该就是顾清桓的长姐顾清宁,那个立在江河川旁边同样一脸亲和感慨的长者应该就是顾清桓的父亲顾清玄,随在顾清玄身后的那个笑得明灿的少年应该就是顾清桓的弟弟顾清风。
真好,他们都在这,他们都来送江弦歌出嫁了。
那顾清桓呢?他这时候会在哪里?
江家宅院中的人都随新娘走远,涌向前庭,楼中热闹正隆,杨家来接亲的队伍占了大半条九回街,新郎骑高头骏马,红衣锦袍,意气风发,一路鲜花唢呐,一路红妆明霞……
她站在墙头眺望,不知眼观何方,一会儿之后,飞身跃下了高墙,与喜庆的人群背道而驰,独自离去。
……
何珞珂驾了一辆马车,一路驱驰到吏部官署外。
今日并非休沐之期,官署照常署事,尚书堂内的属员一如既往地忙碌着,他们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大堂门口忽然立了一个怀抱着一捆麻绳且一脸冷漠傲慢的少女。
有人奇怪问道:“姑娘你何人?来吏部所为何事?”
也有人觉得不可思议:“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官署可不是能乱闯的……”
她都不回应,只问:“顾清桓呢?”
尚书堂主簿急了,呵斥道:“大胆,尚书大人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也有人私相交头接耳猜测这是顾清桓在外招惹的风流债……
他们没耐心与她耽搁,直赶她走,反而被她一摆手几掌就给推得老远。他们没想到这姑娘如此厉害,都不敢近她身了。
主簿正要叫护衙守卫来,然而这时却听到内衙的公房里传来一声:“让她进来。”
那是顾清桓的声音,此时听来,似乎都能听出他的消颓和力不从心。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自觉地停下了退散开来。主簿引了一下,“尚书大人在公房里,姑娘请吧。”
何珞珂瞪了他们几眼,接着大大方方地快步走向顾清桓的公房,推门进去了。
今日,顾清桓照常赶朝,却在朝上一言未发,他照常上署,到了官署后却什么都没做,只把自己关在公房里,不让任何人打扰。
她来了,走进了他封闭自己的地方,他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无处可藏。
较之外面忙碌的大堂,这尚书公房简直冷清得可以,他独自在内,抱腿坐在宽大的公案上,官服歪歪扭扭,脸埋在膝上让人看不到他的神情,几丝乱发散在额上,随着窗外吹进来的秋风微微飘摆。
她抿着唇,走到他面前,才发现他原来不只是在发呆,而是在看案上摊开的公文,知她到跟前了也没有抬头。
她问:“今天可有服药?”
他回:“今天不想吃药……”
她凝视着他,静默了一会儿,索性蹲下去,下巴用手臂枕着放在公案上,用极其不舒服的姿势看着了他的脸,没有表情,没有光彩的一张面孔。
呆呆的眼神,犹如一个迷路的稚子。
“那就不吃。”她说:“今天不吃药,我们去喝酒吧。”
她的笑脸映入眼帘,他终于有了些生气,问:“喝酒?去哪里喝酒?”
何珞珂答道:“去杨府,喝喜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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