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秋天的童话（上）
永夜山脉，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被浓郁茂密的暗绿深色针叶林覆盖的莽莽群山，外表看上去如夜色般漆黑深沉。
而在坐落在这片绵延上千里的夜色中的巨大城塞，简直就像漫漫长夜尽头照射出的一缕天光般明亮动人。
这就是北风要塞。
矗立在西境超过数百年的北风要塞有着高达百米的银白色城墙，中古世纪风格的岗楼和箭塔在要塞外围处鳞次栉比。
要塞身后，是通往龙枪王朝中部郡省的广袤平原，原本是属于古老巫族的领地。
千年来，这座要塞承担着拱卫龙枪王朝西面的职责，饱受战火侵袭的银白色城墙上留下了各色各样的伤口：火焰魔法灼烧形成的纹路、兽人和蛮族的重型武器砸出的缺口、巫族大军们的刀剑留下的划痕…触目而惊心。
但是这所有的伤痕，都未能击倒这片百米高的外墙，反而像是军人胸口悬挂的一枚枚勋章一样熠熠生辉，昭示着它的坚不可摧。
时至今日，这座由北风军团驻守的要塞仍然高傲地屹立在王朝西境，而它曾面对的敌人们，则早已在战争中化为历史的尘埃。
要塞上方。
靠近永夜山脉的一处高塔上，一位穿着白银重铠的中年人凭栏而望，站着这里，可以俯瞰永夜山脉那郁郁葱葱的树林，乃至林间奔涌的溪流，泛黄的泥土，都能尽收眼底。
下了一场雨后，被雨水打湿了的秋风裹着几抹凉意，抚过伤痕累累的城墙，来到高塔之上。
中年人闭上眼睛，鼻头微动，喃喃道：“我嗅到了鲜血的味道，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巫族已经撤退了。”一个声音从中年人背后传来，伴随着这道声音出现的，还有金属战靴敲打在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根据前线情报，王庭主力已经撤出了永夜山脉。”
不用回头，中年人也知道是谁，他向后懒洋洋地摆了摆手，“那还真是个好消息，当然，一切都是你的功劳，我亲爱美丽的侄女，要不要让叔叔晚上请你吃顿饭，反正花的是你那个皇帝老子发给军团的金币，老子可不会掏一枚铜板。”
听到这番话，迦彦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我父亲可是您的兄长，就算您不喜欢他，至少明面上也得称呼他为皇帝陛下，我亲爱的泰勒斯叔叔。”
眼前这位名叫泰勒斯的中年人身高不过一米六上下，比身后的迦彦都矮了一个头，在人均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北风军团中更是矮的出奇，用鸡立鹤群来形容都不为过。
然而军团上下没有人会轻视这位身材精瘦，长着鹰钩鼻的中年男子，因为他是北风军团的副军团长，当今龙枪王朝法兰克陛下的弟弟。
无论卖相再怎么普通，谁也无法否认他身上流淌着伟大尼伯龙根血脉这一事实。
尽管从表面上，谁也看不出来这位面容平平无奇的“小个子”身上居然有神圣巨龙的血统。
泰勒斯亲王用嘲讽的目光看了自己的侄女一眼，“我一共有七个兄长，而另外六个都被你父亲给杀光了，我离开乌拉诺斯城那年，就没再把皇宫那鬼地方当成我的家，自然也没有把里面的人再当成我的亲人。”
“这么多年来，我替你那位皇帝老子镇守西境，喝了这么多年西北风，他可给我发一枚象征性的勋章，或干脆给我一块封地？”
泰特斯亲王挑了挑眉，用尖酸刻薄的语气向乌拉诺斯城里的那位龙枪统治者发着牢骚，“当然，理论上来说，我实在不应该抱怨，反而应该感激他，谢谢我那位伟大仁慈英明睿智的兄长放过我这个矮小可怜懦弱无能的弟弟的性命，没有哪天早上起来，被身边熟睡的侍女一刀捅死，或是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发现本该来支援我的部队全部像死了爹妈一样按兵不动。”
“啊，多么仁慈的陛下啊！多么有手足之情的兄长啊！我都要感动地哭出来了，我这样说，你是不是开心了很多啊？亲爱的迦彦侄女！”亲王的语气愈发荒腔走板。
迦彦没有回答，走到城墙前，和亲王并肩而立，望着远方连绵的群山，沉默不语，面罩下的双眼淡漠如万古不化的冰雪。
“所谓伟大的龙脉家族，不过就是九坨龙屎罢了。”
亲王恶狠狠地朝城下吐了口唾沫，“偏偏这几坨龙屎还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低他们一等，认为除了他们，别人都是狗屎，必须等着他们这坨龙粪来统治，我承认，龙粪比狗屎要好闻些，但这也不构成龙屎比狗屎高级的理由，你说是不是？”
“龙脉家族里，就只有奥菲罗那家伙比较聪明，很久之前就看开了，老早就知道周围这群人是些什么货色。”亲王冷笑道，“谁知道他们血管里流的是龙血还是龙尿。”
听到奥菲罗的名字，迦彦开口道，“奥菲罗阁下确实是个了不起的龙脉者。”
“是啊，在你之前，他曾是整个龙枪王朝年轻一辈仰视的对象。”亲王道，“不过你我都知道，那家伙这辈子都没什么野心，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普通贵族，偏偏生活在一群野心勃勃的老家伙中间，自然很难活得称心如意，只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酒鬼，借此消遣度日。”
“叔叔你不也是一样。”迦彦说道，“你在北风军团呆了二十年，你开心吗？”
亲王耸了耸肩，花白的眉毛茸拉了一下，“不开心又如何，日子总还得接着过，事实上，对于我这样的皇室成员来说，能活着，已经是一种幸福。”
“我是幸运的，因为我太过弱小，皇宫里没什么人真正看得起我，而且，我至今还没有完成天赋觉醒，所以我成了最后活了下来的那个，比我天赋强大的那些兄妹都已经死光了。”
亲王自嘲地一笑，“但你不同，作为过来人，我必须严肃地提醒你一句，别把你的兄弟姐妹们想得太美好，相信我，整个大陆，最希望你死在战场上的，不是巫族人，而是你的那群兄弟们，以及他们在龙脉家族中的支持者。”
迦彦却很平静，“强者为尊，胜者为皇，这是龙脉者的宿命，我既然是尼伯龙根的子孙，就应当接受挑战，况且，你觉得我会输给他们吗？”
“我很担心，因为你太过骄傲了，太骄傲的存在很容易受伤，就像尼伯龙根那样。”亲王眼里闪过悲哀之色。
秋风拂过龙脉女子身上的暗金色盔甲，她的声音落在风中，显得异常轻柔，如同随风飘飞的秋叶，“很多年前，在凛冬城，那个北地最强大的男人曾经这样对我说过：对于战士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战胜自己的对手，而是即便在自己倒下的那一刻，内心也没有任何遗憾。”
她低下头，和亲王对视着，“所以，我永远也不会放下骄傲，否则，胜利对我将毫无意义。”
“艾略嘉德大公阁下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吗？”
亲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子，“那还真是个值得敬佩的家伙，可惜的是，他也已经死了，而且还死的不明不白，谁知道他死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呢？看到如今的艾泽利亚，不知道他又能不能笑得出来？”
“不过他倒是有个很了不起的儿子。”亲王感慨道，“居然能战胜这么多神圣帝国的精英，并且还打败了那个可以和你相提并论的帝国太阳罗兰。”
几个月过去了，发生在帝国武道大会上的事情，连同君士坦丁的身世一起，在神圣帝国刻意的宣传下，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陆。
无数人震惊地夜不能寐。
卡若理公国的人们也终于得知，当年那个在公国边境从龙枪大军手中拯救了米塞斯村的少年英雄晨星，原来是艾泽利亚公国失踪的继承人，北地剑圣，凛冬城领主艾略嘉德大公的儿子、
而在龙枪王朝，这件事引发的政治影响，不啻于一场地震。
龙脉家族中不是没有人质疑这个传闻的真实性，可是，在参加过“天灾之战”的隆美尔和龙骑士奥菲罗两人亲口确认下，质疑的声音也随之不攻自破了。
让龙枪王朝上层感到不安的是，根据神圣帝国官方的说法，君士坦丁因为身世的缘故，不愿意接受神圣帝国皇帝的封地，在走出光辉神殿不久后，便离开了奥林匹亚城，销声匿迹，去向未知。
未知的敌人无疑是最可怕的，而向来疑神疑鬼的龙脉家族也不绝认为君士坦丁在沉寂十年后出现在大陆视野中，会就此善罢甘休。
这位传奇的少年，肯定在背后伺机而动，等待复国的机会，这是很多人的看法，龙脉家族出身的许多军官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龙枪王朝的反应十分迅速，用最强硬最严厉的手腕封锁了消息。
紧接着的几个月内，八大龙脉家族之一的维斯马尔家族龙骑士考尔菲德侯爵，也提前结束了在王朝国都的休假，并带领上千名精锐骑士，悄悄返回了艾泽利亚行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为了针对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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