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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天崩(七)


  刘文秀出兵湖广,这原本是孙可望求之不得的事情。可到了现在,随着江西那边的天翻地覆,刘文秀选在这个时候出兵,其中的意味很可能就不那么简单了。

  事实上,历史上刘文秀是到了第二年才出兵杀入湖广的。正如他们预料的那般,这里面的事情确实不是那么简单。

  “贵使即来,何不在军中多呆几日,看看我西南王师的军容?”

  “回大王的话,卑职还有公务在身,我家大帅命卑职将书信送交给大王后便启程北上,前往奉节去求见文督师。”

  “那本王就不耽误贵使了,一路顺风。另外,有劳贵使代本王向文督师问好。”

  “谢过大王,卑职也代我家大帅预祝大王旗开得胜。”

  文安之节制的夔东明军总体实力不小,但却分成了若干家,难以并力一向。对于刘文秀而言,如果在他进攻湖广南部的同时,夔东明军出兵湖广北部,那么接下来的战事也自然会更加轻易一些,这是刘文秀所乐见其成的。

  让儿子派出了一队护卫随行,顺带着押送那些送给文安之的礼物,陈文的使者便从刘文秀位于贵州天柱的大营出发,向着奉节而去。

  大帐之中,刘文秀开始谋划大军东进的计划,反倒是他的儿子刘震却是有些诧异于他父亲的180度大转弯。

  “父王,秀国公收复了江西,但是以浙江王师的力量,现在只怕也很难配合作战,何故现在就这么着急出征?”

  暂时无法出兵配合,这是陈文在信中写明的,既然没人配合,又何苦现在就急着出兵去打硬仗。

  听到儿子有此一问,刘文秀却也知道,他的儿子、李定国的儿子、孙可望的儿子、甚至是艾能奇的儿子,在才具上都远逊于他们这代人,一时间看不明白却也正常。此间大帐中只有父子二人,自然要把话说个明白才是。

  “震儿,你应该知道,为父此前之所以不急着出兵,所为何故。”

  “孩儿知道。”

  “时移世易,现在不一样了……”

  当年南下云南,一面是躲避清军兵锋,寻找新的根据地,另一面也是联明抗清,为张献忠报仇,顺带着还可以洗刷贼名,这是刘文秀直到现在都坚持着的。

  可是这些年,尤其是永历天子被孙可望软禁到了安龙之后,孙可望谋朝篡位之心昭然若揭,连起码的掩饰都不去做了,而他的那些亲信则更是推波助澜。

  早在永历被迎至安龙的时候,孙可望曾经一度准备去安龙陛见。任僎却说:“国主欲进安龙,二龙岂便相见?”于是,孙可望连这个起码的礼节也没有举行。此后,任僎借天命倡言“明运已终,事不可为矣”,主张由永历帝禅位给孙可望,而编修方于宣则为孙可望“定天子卤簿,定朝仪。言帝星明于井度,上书劝进”,““定仪制,立太庙,庙享三主:太祖高皇帝主于中,张献忠主于左,而右则可望祖父主也。拟改国号曰后明,日夜谋禅受”之事。

  任撰、方于宣等人都是孙可望的亲信,如此到也不奇怪。可是事情一步步发展下去,马吉翔也派人叫永历朝廷的郎中古其品画一张“尧舜禅受图”准备送给孙可望,结果遭到拒绝。马吉翔怀恨在心,私自报告孙可望。孙可望竟命人把古其品锁解贵阳,毙之杖下。

  一副“尧舜禅受图”引发的血案,孙可望其心可见。而其他的一些事情,更是无不看在了刘文秀的眼中。

  湖广宝庆府紫阳河有一株很大的树,去年孙可望观赏后封之为“树王”。这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孙可望在树干上刻的却是“岁癸巳秦国主”,弃用了永历年号。最近孙可望还在准备于云南开乡试,预备在《题名录》上刻的据说也是秦甲午科字样,而不是永历甲午科。

  除此之外,孙可望在贵阳自设内阁、六部、科道等官,地方文官武将也一概自行任命,官印由明朝的九叠篆文改为八叠,摆明了是帝制自为。孙可望的篡位企图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甚至在两个月前,更是有风闻说是曾一度返回云南准备行禅让礼,结果天降暴雨,未能成行。

  刘文秀在接收了大招讨的任命后于秦王府的饮宴中也曾暗示于他,现在就把永历这尊大佛扔边上,咱们这群和尚都落不了好。奈何孙可望不光是不听人言,几个月前更是将筹划引李定国入卫的一众永历朝廷的大臣诛杀,包括内阁首辅大臣吴贞毓在内的十八名大臣遇难,如果不是这时代的通讯技术还比较原始的话,绝对可以震惊天下了。

  于是,刘文秀在抵达前线后,巡阅了湖广前线的明军后,就返回到了贵州的天柱扎营,嘴上表示在做准备,其实一点儿东进的心思也无,全神贯注的盯着贵阳的孙可望,以防大军出征后无人制衡——这厮真把永历怎么着了,他们的贼名就彻底洗不掉了。

  “自古以来,篡位成功的基本上都是扫平了群雄之后,说句大逆不道的,本朝太祖当初不也是南方大定了才让人沉了小明王的吗。当年在干大的帐下那时,你孙伯父可是比我们三个加一起都要精明,这才几年就这样了,利欲熏心这四个字,真是一点儿也没错啊。”

  哀叹了一声,刘文秀继而对刘震说道:“可是现在,秀国公在江西把整个长江以南的天都给捅漏了,为父现在不出征的话,你孙伯父完全可以挂帅亲征。届时收复了湖广,军中的威信重新竖立起来,他的野心必将膨胀,就没人再能阻止他篡位了。”

  一年多以前的保宁之战对刘文秀影响甚大,麾下的老班底损失甚重,更被孙可望剥夺了兵权。废居昆明时“益循循,谨训子读书为儒者风,欲入鸡足山学道”,可谓是心灰意冷。可是现在,却要为了防止孙可望篡位而领兵出山,如今更是要大举进攻湖广,这里面弯弯绕的东西他都怕刘震理解不了。

  “可是父王,这大军出征,若是孙伯父像当初对付李叔父那般断了军需,那父王岂不是危在旦夕?”

  听到这话,刘文秀摇了摇头,继而说道:“现在和当初不一样了,岔路口一战后,他的威望深受影响。若是大军因他断了粮草而丧尽,人心也就散了。这里面的事情,他不会不明白的。”

  ………………

  七月下旬,经过了十来天的准备,抚南王刘文秀以大招讨的身份率领卢明臣、冯双礼等部兵马出征湖广,步骑六万,战象四十余只,提前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发动了这场针对湖广的大反攻作战。

  刘文秀得到消息远比孙可望要早,除了彼此间的距离差异问题外,更是陈文刻意为之的结果。

  就在刘文秀得到消息时,广州府的平南王府的大殿上也同样傲然而立着一个明军武将服色的人物,在将其奉命送来的书信递了上去后,便犹如青松般站在了那里。

  平南王尚可喜,其父尚学礼乃是东江总兵毛文龙的部将,殉国后荫封了他的儿子,尚可喜才得以一步步晋升为广鹿岛副将。

  毛文龙被袁崇焕杀害后,东江镇的混乱日复一日,继任的陈继盛、黄龙先后死于非命。到了崇祯七年,沈世魁计划重新统一东江镇,打上了尚可喜的主意,结果却导致了尚可喜降清。而这个沈世魁则是东江镇的最后一任总兵官,续顺公沈志祥的叔叔。

  降清以来,尚可喜也是屡立战功,从智顺王到平南王,一路杀到广东,制造了广州大屠杀,据收尸的和尚记述,不下七十万人遇难!

  如今的尚可喜,大喇喇的坐在大殿上,年已五十,衣着华贵,从上到下透着一股富贵气。看似是个面团团的富家翁,可是不经意间透出那缕缕寒芒,却是一如当年。

  “一纸书信,就想要本王背叛朝廷,陈文小儿是昏了头了吧。”

  翻来覆去的看过两遍,信封和信瓤从粗糙的手指上滑落,在那张垫了虎皮的太师椅上换了个姿势,尚可喜看向那明军军官的表情也是一脸的轻蔑。

  “尚副将看不懂我家大帅信上写的,大抵也应该知道洪督师是个什么下场吧。”

  “放肆!”

  东江镇副将是尚可喜在明廷时的最后官职,使者此言一出,大殿上的那些武将一个个的便唾口大骂了起来,更有甚者甚至把佩剑拔了出来,作势就要宰了这个信使。

  使者如此,座上的尚可喜却只是皱了皱眉头也,继而问道:“这些话是你家大帅教给你的?”

  尚可喜一开口,他的那些部将们立刻收住了喝骂。看也没看这群家伙,那军官直接向尚可喜回道:“正是如此,我家大帅说了,烈皇在世时的副将,现在也要值钱不少了。是做一个死的鞑子藩王,还是做一个活的大明藩王,汝可自决!”

  “好胆!”

  口中迸出了这两个字,尚可喜继而喝道:“来人,把这厮给本王拉下去砍了!”

  王府亲兵上前,作势欲押,那军官虎目圆睁,瞪了那两个亲兵一眼,却自顾自的转过了身,往殿外走去。反倒是那两个亲兵却只得跟在了后面,仿佛跟班一般。

  就在这时,尚可喜的长子尚之信却蹿了出来,大声向他父亲说道:“父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厮是来送信的,略施薄惩即可,杀了他反倒是堕了咱们平南王府自家的威风,让陈文那厮小视。”

  “本王是大清的忠臣,与这些贼寇没什么好说的。你若再劝,就滚出王府,莫在说是我尚可喜的儿子!”

  说罢,尚可喜便怒气冲冲的往后殿走去。倒是尚之信却愣在了当场,看样子是断没有想到他父亲会如此勃然大怒。

  “世子还不快去给王爷道歉。”

  “多谢金先生指点。”话音未落,尚之信草草一礼,就大步追着他的父亲而去。

  说话之人,叫做金光,乃是尚可喜最亲近的谋士,被尚可喜称之为是子房再世。金光回过了尚之信一礼,紧接着又对一个王府亲兵附耳说了两句,但见那亲兵冲出了大殿,金光也追着尚之信的脚步跟了过去,只是走到尚可喜的太师椅旁,却顺手捡起了那封书信,继而揣进了怀里。

  待到金光赶到后殿时,尚之信已经被尚可喜轰了出来,好生安抚了两句,金光便要尚之信在门外等他,而他则大步踏进了后殿。

  “金先生,这陈文小儿竟然派人跑到老子家里来训斥老子,实在欺人太甚。”

  见尚可喜还是这么一副气哼哼的模样,金光却也没有说什么,反倒是自顾自的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尚可喜的对面。

  “王爷,形势比人强啊,现在南北交通断绝,咱们的处境也就比耿家好点儿有限。可是李定国的大军现在已经在围攻新会了,吴帅和由帅能守上多久还很难说,但是八旗的援兵却肯定是来不了的了。陈文掐着这个时候派人来,就是算准了这些,逼着咱们按照他的节奏来。”

  “这些本王不是不明白,只是这姓陈的实在是,实在是,哎。”

  李定国的大军在上个月的二十九就已经开始了对新会的围城,虽说李定国本人没有出现,但是尚可喜却并不敢有丝毫的轻视。他麾下的两员大将,吴进忠和由云龙已经在城中协守,可他却也知道那外无必救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的道理,现在长江以南的明清力量对比已经出现了反转,造成这一切的陈文更是将援兵南下的道路堵了个严丝合缝,想要解围实在是不可能了。

  然而,陈文的口气也实在太过骄横,什么死的活的,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他,着实让他气了个不行。

  金光知道这时候没必要再劝说,尚可喜生气,但却并没有失去理智,此前洪承畴身死的消息传来,他们也曾讨论过,由此他才会自作主张。眼下既然相顾无言,于是他便掏出了那封书信,细细的品读了起来。

  刚劲有力的字迹证明了这是出自一个武将的手笔,其中用词、用典也恰到好处,说明了这个武将并非是那等一夫之勇,结合这些年的事情,十有**是个智勇双全的儒将。

  越是读下去,陈文的形象在他的脑海中也渐渐成型。然而,当他看到这封书信的末尾,捏着信瓤的手指竟是一抖,书信飘忽忽的就落到了地上。

  眼见于此,金光连忙将书信拾了起来,继而更是颤颤巍巍的指着书信最后的那段话向尚可喜问道:“王爷,这可是真的?”

  早已预料金光会有此一问,尚可喜却还是叹了口气,才对他说道:“这两个混蛋,呵呵,十有**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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