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节 钩弋的决定
钩弋带着刘弗陵,来到天子寝宫前的时候,刚好碰上了鄂邑带着五利,从寝宫出来。
“拜见钩弋母妃!”鄂邑看到钩弋母子,连忙屈身拜着。
倒是五利,百无禁忌,只是微微弯腰,照着往常一般,道:“钩弋娘娘要去见耶耶吗?”
“耶耶正跟太子伯父说话呢!”五利单纯天真的说着,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也就唯有她能有如此特殊的地位,可百无禁忌的谈论她想谈论的事情。
钩弋颇为羡慕的看着五利。
别人都说,她一朝飞上枝头,成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
但钩弋心里明白,比起五利,她什么都算不上。
她只是一个玩偶,一个天子刘彻用来证明和炫耀其男性魄力的玩具,得宠只是一时,有朝一日若年老色衰,便将泯然众人。
作为天子的枕边人,钩弋,实在太了解刘彻了。
刘彻天性就是一个薄情凉性之人。
或许正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当初李夫人临终前,才会坚持不让天子与之相见……
心中感叹着,钩弋点了点头,微笑着道:“陛下想来与太子殿下在谈论军国重事,妾便在门口等好了……”
五利却是不管这么多,欢喜的拉着鄂邑,踏上马车,欢呼着:“五利要出宫玩去喽!”
旁边的宫女宦官见了,连忙上前扶住这个小祖宗。
他们可没有一个人敢让这个小祖宗哪怕磕着碰着了一点半点。
谁都知道,五利不止是天子的宝贝,更是皇后的命根子!
看着五利的马车,越走越远,钩弋拉着弗陵的手,也变得有些紧了。
“弗陵啊,一会见了父皇,一定要记得母妃教过的东西哦!”钩弋轻声在刘弗陵的耳边说道。
“母妃放心,弗陵一定会很乖的哦……”刘弗陵亲昵的蹭着钩弋的脸颊,乖巧的道。
“唉……”看着儿子乖巧可爱的模样,钩弋忽然长叹了一声。
她已不清楚,从娘胎到现在,一直表现如此神奇的儿子,这对于她和他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在殿门前大约等待了半个多时辰以后,钩弋才看到太子刘据的身影从殿门口出现。
便上前笑道:“太子来见陛下啊……”
自尧母门事件之后,这还尚是钩弋首次见到刘据。
作为一个女人,特别是做为一个母亲,从良心上来说,钩弋真的情愿当初自己生的是一个女儿,这样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
事到如今,钩弋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太子刘据能真的跟传言中一样,能在将来登上天子大位后,能不计前隙……尽管明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几乎低的不能再低,但是钩弋,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上前来主动跟刘据示好。
“母妃!”刘据刚刚跟天子刘彻说完前些天跟张恒相遇时谈及的关于安息使者的事情,很显然,刘据的那个跟安息达成一个丝绸供货贸易协定的提议,得到了刘彻相当程度的认同。
甚至,刘彻还难得的夸赞了刘据几句。
在刘据自懂事以来的记忆里,父亲的夸赞,总共也没几次。
在舅父卫青去世之后,这还尚是父亲首次当面夸赞。
因此,刘据的心情现在不是一般的好,以至于忽然看到钩弋,也没有太多的想起当初的那个尧母门事件。
刘据自是非常清楚,一个区区的尧母门事件,到如今,已经无法撼动他的太子地位了。
若还斤斤计较,纠结于尧母门之中,怕是会被人看轻。
不过就算如此,刘据也没显得太过热情。
毕竟在政治斗争中,特别是皇位争夺中,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想当初,先帝之时,废太子刘荣被贬为临江王,其母族被一扫而空,本是不可能再有任何的复起机会,但是先帝为了给父皇开路,却毅然命郅都逼杀了临江王。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刘据深知,自己的太子之位若不存,会发生什么事情。
“父皇就在殿中,母妃可径直进去!”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刘据的话中却有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钩弋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黯然的点点头,拉着刘弗陵的小手,走上台阶,身后的宦官侍女,连忙跟上她。
“钩弋拜见陛下!”走进殿中,钩弋叩拜下来,尽量让自己整个人的精神都臻至最高,微笑着道。
“儿臣弗陵拜见父皇!”一旁,小小的刘弗陵也乖巧的拜道。
“爱妃平身!”刘彻显然心情很不错,一见钩弋带着自己的小儿子过来,立刻就笑开了怀:“弗陵到吾身边来!让吾好好看看!”
“诺!”刘弗陵乖巧的起身,走到自己父亲身边,亲昵的爬上龙塌,爬到父亲身上:“父皇给弗陵亲亲!”说着就撅着粉嫩嫩的小嘴,在刘彻的老脸上啃了起来。
“弗陵真是乖!”刘彻抱着刘弗陵,非常幸福的笑了起来。
老来得子,刘彻对于刘弗陵是真的疼爱。
错非,如今他已是垂垂老矣,可能看不到刘弗陵长大成人,否则,他还真可能会立刘弗陵为继承人,所谓的尧母门,即是试探,同时也未尝不是他心中的打算?
人们都说君无戏言,出口成宪。
但只有刘彻才知道,那是多么荒唐的一个事情。
朝令夕改,一会一个主意,一会一个想法,这才是皇帝的真实写照。
一如当初,刘彻在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姐姐,同时也是感情最深厚的姐姐,隆虑公主临终之时,以全部身家,请求刘彻能颁下一个免死诏书,以免其子昭平君日后一死。
刘彻当着姐姐的面,答应的好好的,还堂而皇之的下了诏令。
可是,数年之后,却毅然决然的下诏廷尉,处死触犯了高祖杀人者死戒律的昭平君。
何以?
无非就是昭平君不死,刘彻自己就要身陷【不孝】的境地。
高皇帝以【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的戒律,而收关中民心,从而底定天下。
汉室立国百十年,这条戒律,从来没有人可打破。
刘彻当然不会为了区区的一纸免死诏书,而冒失去关中民心的风险,保昭平君一命。
出尔反尔,才是真正的皇帝!
心里面想着尧母门,刘彻心里忽然生出些愧疚来。
他当然知道,一旦日后他归天,去了宗庙中陪伴高皇帝、太宗、孝景,那么留下的这孤儿寡母会是个什么处境了——太子再仁厚,再宽宏,也不可能对这对孤儿寡母,有什么好脸色,能留其一命,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德了。
因此,刘彻心中忽然生出些柔情蜜意来,抱着刘弗陵,拉着钩弋的手,温柔的问道:“爱妃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朕分说,朕定然答应!”
钩弋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已经渐现老态的天子,柔声说道:“陛下,弗陵过了年,就三岁了……您看是不是请一位先生来教教弗陵读书?”
钩弋说着,就温柔的贴着刘彻的胸膛,娇声道:“陛下,好不好嘛……”
虽然在事实上来说,刘弗陵还要今年冬天才满两岁,但夸张一点,这样说却是没错的。
被美人这么一摇,刘彻只觉得,自己的老骨头架子都要散掉了,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便笑道:“都依爱妃……”
“爱妃可有人选?”刘彻笑着问道。
“臣妾方才去上林苑中,闻昌邑王、燕王与海西侯皆交口称赞,说长安自有贤达,姓张名恒,德才兼备,可为良师……”钩弋小心的看着刘彻的脸色问道:“未知陛下,意向如何?”
“昌邑王、燕王、海西侯,真的是这么说的?”刘彻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但是,声音却变冷了。
在听到张恒的名字的那一刻,刘彻就从温柔乡中醒了过来。
这正是钩弋所要的,所等待的。
钩弋虽然久居深宫,没怎么听说过外面的事情。
但这几年,在刘彻身边,她也不是白呆的,当然知道,对方给她设了一个局,她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无论对方是怎么谋划的,钩弋知道,只要自己把一切告诉刘彻,那么对方的一切图谋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事实上能在后宫之中活下来的,没有一个女子,会是易于之辈。
毕竟,似废皇后陈阿娇那种脑残,千年难得一遇。
想当初,刘彻的生母,入宫前不过是一个民间寻常的寡妇,但她长袖善舞,却硬生生的一步步走上了皇后的位子,那些比她出身高贵不知道多少倍,学识高了不知道多少的后妃,一个个被她玩弄在鼓掌之间。
钩弋虽然还比不上王太后。
但论心计,却不输于其他任何一个妃嫔。
“弗陵还小,再过些日子再说吧!”刘彻想了想,道。
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却已经是很婉转的告诉钩弋在这个问题上,已经没得谈了。
“恩……一切都依陛下……”钩弋非常乖巧温柔的道:“陛下就是妾身的天,就是妾身的地,妾身什么都听陛下的!”
但心里面,钩弋却对那个叫张恒的人,好奇了起来。
“定是大贤,否则陛下不至于如此……”钩弋心中想着:“我让人去打听一下,若果有贤能,可为弗陵之师,我再想些办法,一定要请来!”
看着爱子刘弗陵的乖巧可爱的样子,钩弋在心中暗暗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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