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八节 乡绅会议(2)
“晚辈听说田老身体不适,特意备下了些薄礼,前来探望,冒昧之处,还望田老宽恕一二……”在田家下人的引领下,张恒终于见到了这位满脸皱纹,但精神头一直不错的老者。
在南陵县的这一亩三分地上。
你可以骂县令,骂县尉,甚至就是骂皇帝,也没人会管——只要你不是蠢到跑到县衙或者县城闹市中去这样做。
但是,倘若有人不开眼,即使只是私底下骂几句这个老人。
那麻烦就大了……
一旦被人知道了,首先一个不敬的帽子就要戴到头上,基本上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出仕的机会了。
在这个时代的汉人的朴素的观念中,要先孝顺,然后才会忠心。
一个不敬重地方长辈的人,就不可能对国家,对上司有什么忠诚之处。
“哎呀呀……”田老脸上的皱纹都快挤成一团了,他咧着嘴,哈哈的笑了起来:“这怎么好意思呢?老朽这半截都埋入土里的贱躯,竟劳动二郎挂记,实在惭愧……”
“老朽只是前两日偶感风寒,在塌上趟了两天,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实在不敢当不得二郎挂记!”
“前辈是南陵德高望重的长辈,小子忝为晚辈末进后学,理当如此……”张恒笑着让高老七将备好的礼物送上。
“二郎太客气了……”田老呵呵的笑着,一脸慈祥的道。
此刻,他就好似一个谦虚慈和的长者,连眼中都泛着些亲近的光泽。
但张恒知道,他也知道,这不过是演戏而已,两人都在装逼。
“应该的,应该的……”张恒笑着客套道。
两人寒暄了一阵,张恒就试探着问道:“田老,不知后日在县衙的会议,您老能否屈尊主持一二?”
“老朽已经半截身子埋入黄土之中,实在是经受不得奔波……”田老却是笑着说道。
张恒听着,连连点头称是。
事实上,张恒已经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经受不得奔波?
这话就是告诉张恒,让他开价了,倘若开的价钱合适,那么,就算马上要死了,张恒相信,这位田老也会强撑着去开完会,再回家死。
倘若张恒开的价钱不够……
嘿嘿……
“这算是当代的原壤吗?”张恒在心中笑了一声。
原壤是儒家典籍中记载的一个人物,此人是孔子少年时的玩伴,在孔子晚年的时候,曾拜见过孔子。
但……此人却被孔子用拐杖敲着小腿,骂了一通。
那句经典的,无数人曾反复提起的名句:老而不死是为贼,就是孔子当时对原壤说过的话。
张恒此时,虽然没有孔子当年那种要拿着拐杖敲人的冲动。
但心里面对田老的尊崇和敬重,此时却荡然无存了。
一直以来,张恒对于这个南陵最年长的前辈长者,是始终抱着一种相当尊崇的态度的。
就连这一次他称病,张恒也只当是他被审明恐吓或者胁迫。
但现在看来……
他想多了……
人家这是在倚老卖老,待价而沽。
但是,没办法,对于他这样身份地位十分特殊的人,张恒无可奈何。
张恒的眼睛看了看一直跟在田老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他心中一动,已经知道这个老家伙想要什么了。
据张恒所知,这位田老一直以来都希望他家中能有一个在县里做事的人,最好是可以独当一面。
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历任的县令都不肯答应——这是自然,换了张恒做县令,也不可能同意让一个乡老的亲属在县衙里掌握权柄,因为倘若这样的话,就等于给自己找了一个太上皇,处处会受到制约。
“这位是田老的家人吧?”张恒看着那个只比自己大一些的年轻人问道。
“恩!”田老却是笑着点头道:“这是老朽的外孙,蒋诤,诤儿,快快见过张公子,往后,你还得张公子多多提携!”
“子迟兄好!”那个叫蒋诤的年轻人拱拱手,笑着道:“蒋诤,蒋子明!”
“子明兄好!”张恒也笑着拱手。
然后,张恒笑着道:“我观子明兄一表人才,不知可曾出仕?”
“在下愚钝,虽然祖父大人多番教诲,但终究是天资所限,目下只在县衙中做些杂事……”蒋诤笑着回答,同时他的一双眼睛看着张恒,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可能就在这个年轻人接下来的回答中。
“哦……”张恒笑了一声,暗暗的思索了起来。
很显然,张恒不可能让他在南陵县县衙里获得什么实权位置,那样的话,王城就会很难做。
可以想见,倘若一个当地的乡老跟一个县衙的实权人物联合起来,足以架空掉县令。
张恒闭着眼睛想了想,然后道:“子明兄,怎么可以妄自菲薄?这样罢,我观子明兄人才学问都是不错,正好家岳那里缺人,不知子明兄可愿屈就去一个铁官处做事?”
对方闻言大喜过望。
当今天下,谁不知道,油水最足的地方就是盐铁系统了。
不说别的,便就是只吃回扣,盐铁官们也能吃得满嘴流油,更何况,这其中的油水可不止炼铁冶铁卖铁的回扣……
“这样就太麻烦二郎了……”田老笑着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张恒也笑了一声,拍拍蒋诤的肩膀。
事实上,张恒这样决定,并非是真的屈服了。
张恒绝对不是那种可以被人胁迫的人,从表面上来看,张恒出于田老的要挟,不得不安排这个蒋诤进自己丈人的盐铁系统,还得给他谋个好位置。
但事实上……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在这个世界上,利润最高的事情,通常也是风险最大的事情。
盐铁系统,谁都知道油水丰厚,但同样的,也是众矢之的,时刻盯着这个系统的眼睛不止一双两双,错非是天子刘彻有意袒护,盐铁官们恐怕早就被御史们给统统弹劾进了监狱。
但是……
虽有天子袒护,桑弘羊却也知道,这终究不是个办法,总得找两只倒霉鬼来给朝野那些敌视的政敌来出出气。
否则,那些人胸口一直憋着一股气,迟早会出事情。
所以,桑弘羊已经计划抛弃掉两个不太听话,同时闹得最凶的盐铁官来给朝野的非议者们出气。
这事情桑弘羊跟张恒谈过那么两次,因此张恒自是知道的。
而这个蒋诤……自然是会被塞进一艘已经漏水的船里,至于他是会跟着那艘烂船一起沉掉,还是逃过一劫,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在抛出了如此丰厚的条件之后,田老自也没有了任何的理由,当下就一口应承,后天的会议,他一定会到场。
张恒得到满意的答复,自是也高兴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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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恒回到家中的时候,愕然发现,自己家里貌似多了一个人。
进门一问,才知道是霍光的女儿霍青君来了。
张恒进门的时候,赵柔娘已经带着霍青君躲进了自己的闺房中,说悄悄话去了。
一个霍府的下人,见到张恒回来,连忙上前拜见,同时将一封霍光的亲笔信交给张恒。
张恒拆开来一看,信上霍光自然是拜托张恒帮着照顾一下自己的女儿,同时说着许多客套话。
“请足下回去回禀子孟兄长,就说小弟子迟定然会将青君小娘看顾好的,就请兄长勿要挂记!”在张恒想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霍青君又不是没来他家里住过,那个小丫头很乖,也很听话,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是张恒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霍青君跟赵柔娘挤在一起,正在策划着一个惊天的计划。
“青君姐姐,按你的说法,那个上官家的公子,是绝对不能嫁的!”赵柔娘一脸严肃的道,这个小丫头,胆子大的很,一听霍青君说起那个上官公子的种种,就立刻为霍青君做了决定。
“柔娘姐姐,青君也不想嫁的……”霍青君低着头道:“可是,父亲大人那里……”
“管不了这么多了!”赵柔娘怂恿着道:“青君姐姐难道想以后终日以泪洗面?与其那样,不如一开始就不嫁!”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赵柔娘一张俏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她挥舞着小手,道:“青君姐姐,逃婚吧!”
“逃婚?”
“恩!”赵柔娘用力的点点头:“青君姐姐知道卓文君吗?当初,卓文君背着自己父亲,跟司马相如私奔,最后卓文君的父亲不也是只能承认和接受吗?”
“青君姐姐只要逃过了这一次,相信你父亲将来也是会一样的!”赵柔娘最近也开始看书了,但她所看的书,却大抵都是些类似故事,寓言一类的。
在她看来,这个天底下,哪里会有计较儿女的父母?
就像她自己,若是犯了什么错,小叔叔开始虽然会有些生气,但最后不也是只能原谅自己,然后跟之前一样疼爱自己?
想着小叔叔,赵柔娘心中就美滋滋的。
“蓉娘姐姐上次跟柔娘说,要柔娘照顾好小叔叔呢!”赵柔娘歪着头想着桑蓉娘跟她说过的私房话。
事实上,赵柔娘如今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了。
因此,她也听得懂桑蓉娘话中的意思。
想着桑蓉娘都同意自己嫁给小叔叔了,她的心中更是像灌了蜜糖一样,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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