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七章 命定之死
(四合一大章,下次更新28号)
...
王宫,暖水湖畔的公馆,那是二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公主寝房的布置和从前一模一样,奇诺站在落地镜前,正在整理身上穿着的礼服,他将领带调整到恰到好处的松紧,抚平每一缕褶皱,确保穿戴细节整洁无暇。
落地镜中倒映着那双宝石般的琥珀色眼眸,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是在迎接一个重要时刻。
妮蔻此时正站在奇诺身后,和那双琥珀色眼瞳中的笑意不同,妮蔻已是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妮蔻作为唯一一个从最开始跟随奇诺走到今天的人,早已获得奇诺的全部信任,在轮回规则失效之后,奇诺也把自己的事都告诉了她。
妮蔻如今知道了关于傲慢因子残缺的事,也知道最后要进行补全的不是奇诺。
妮蔻一度以为,她可以追随奇诺到自己生命的终点,死去前的最后一刻还能看到奇诺永不停止的步伐。
她从没想过,奇诺竟将以现在这种方式落下帷幕。
她知道,这场天局跨越了两个位面,跨越了数千年的时间,绝不是她能改变的,哪怕一句劝阻都显得矫情,多余。
所以,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像往常那样,无条件站在奇诺身后,默默追随他到最后一刻。
可无论再怎么迫使自己冷静,她的眼泪仍在止不住地流,站在那里无声哭泣着。
“所有过往终将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奇诺口中喃喃吟语着,第二次在这个世界说出了《银翼杀手》的著名对白。
只是这一次,他并不是对自己的敌人说。
他看着镜面中的自己,说出了最后的话:
“死亡的时刻到了。”
...
登神长阶,这是一座位于王城的建筑,曾经是数千年前太阳王登为众神之长、册封上古九神之地。
索兰黛尔在叶萧尘、罗青锋的陪同下来到登神长阶时,周围已是人山人海,宫廷卫队将人群隔在两侧,清理出了主干道供他们通行。
新一代的国王「多古兰德二十七世」早已等候在此,臃肿的身躯穿着国王长袍,明明贵为一国之君,此时却谦卑得像个仆人,头都快低到腰际了。
一看到索兰黛尔出现在视线里,国王赶紧带着身后的王室成员迎了上来,他们无人敢用目光正面直视,神态唯诺,对年轻的前代女王显得诚惶诚恐。
国王低着头颅,这位在战争中夺得王座的豪杰竟连手都不知往哪放,无措之际直接摘下头顶的王冠递向索兰黛尔,以最谦卑的口吻说:
“女王陛下,很荣幸再见到您。鄙人前两年不忍看到全境战火延绵,纠集家族势力起兵剿灭叛军,短暂地为您代管了这个王国,只为等候您的归来。”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女王陛下效力!现在,王冠该物归原主了!”
这位国王无疑是聪明的,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定位。
任他麾下军队数以百万计,超凡者无数,在战争中多么勇猛,乃至笑到了最后,但他依旧很清楚自己不是王者。
过去两年有可能是。
可在奇诺与索兰黛尔双双归来之后,他就不是了,顶多是一只蚂蚁,一只比其它蚂蚁更强壮一些的蚂蚁。
流连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没有意义的,急流勇退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只是,面对递上来的王冠,索兰黛尔并没有接,也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这位“国王”一眼,就这么擦肩而过,仿佛他只是尘埃罢了。
索兰黛尔遥望着前方的登神长阶,它的梯面都用磨光大理石铸成,据传当年耗费了近数十万人力,在一年之内建成。
放眼望去,登神长阶气势傲然,飘摇的细雪在梯面凝成霜白,洁净无瑕,它是如此之高,仿佛可以直达云霄,组成了一条通往天穹的道路。
在众人的瞩目下,索兰黛尔一步步走了上去。
越来越多的民众认出了索兰黛尔,这些人曾经在两年前唾弃她,羞辱她,不遗余力将她赶出王城。
有人拿鸡蛋砸过她,有人往她脸上吐过口水,有人把她踹倒在地向着脑袋狠狠踹过。
就是这么一群曾经把她视作垃圾的民众,此时又目光炙热,满怀敬畏地看着她。
这,就是她付诸一切想要拯救的人们。
他们被强力的权威肆意摆弄,就像被驯服的家犬,笑还是怒,只在主人的一念之间。
“荣归女王!”
第一声呼喊不知从何响起,此起彼伏的声浪开始沸腾,在登神长阶之下汇聚成了一片海洋。
“荣归女王!”
“荣归女王!”
...
索兰黛尔不知走了多久,当她终于走到长阶顶端的飞升之台时,呼喊声依然久久没有平息,每个人都在狂热地高呼“荣归女王”。
叶萧尘和罗青锋此时都站在索兰黛尔身后,叶萧尘看向远处的王城巨壁,视线仿佛穿透古老的石墙,正注视着那个即将到来的人。
“他很快就要来了,我们将在这里完成傲慢因子补全。当你成为新生代的傲慢,他就再也不能陪伴你了,遇到什么问题就找罗青锋,他会帮你解决。”
“索兰黛尔·凡·多古兰德,请带着他对你的爱,走到最后的终点吧。”
索兰黛尔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注视着下方此起彼伏的人群。
贵族也好,平民也好,奴隶也好,每个人此时都跪倒在地,对她顶礼膜拜,化身成最狂热的信徒,就像当年他们面对伟大的摄政王,高呼“荣归吾主”之时。
跪倒的人群不断高呼“荣归女王”,竭尽所能展露着自己的敬仰,又对着索兰黛尔叩首膜拜,希望这模样能被她铭记在心里。
他们觉得,自己的虔诚将为女王带去笑容。
殊不知,每一次膜拜,每一次呼喊,都化作了一把把刀子,狠狠地刺进了索兰黛尔的内心,刺得鲜血淋漓,几近麻木。
这一刻,她只觉得命运竟能如此戏谑。
从16岁登上王位,到27岁退位,再到现在29岁回到王位,她经历了13年的沉浮,期间树敌无数,遇到了不知多少艰难坎坷。
为了儿时在心中埋下的理想,她咬紧牙关一步步往前走,期间牺牲了知己,失去了朋友,抛弃了爱人,最后所有努力化作云烟,变得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不是最讽刺的。
最讽刺的是这些呼喊。
从“荣归太阳”到“荣归吾主”,高悬千年的太阳在她手中陨落,死神的黑影又在同样的地方崛起。
从“荣归吾主”到“荣归女王”,死神为她落下帷幕,又反手把她推上神位。
她用了半生的时间去消灭神明,结果自己现在被敬为神明。
她似乎明白了。
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一个轮回。
一个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挣脱的轮回。
“呵呵呵...妹妹,你还是走到今天了。”悄然间,遗落在记忆里的声音在索兰黛尔身后响起。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住了,围绕着登神长阶的人群变成了静止的画卷。
铺天盖地的呼喊声也像隔了一层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只有身后那个声音清晰可闻。
索兰黛尔回过头,木然地注视着不远处站着的人。
飞升之台原本只有她、罗青锋、叶萧尘三人,此时却又第四个人站在那里。
安德烈·多古兰德,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如幽灵般站在那里,还是和记忆中一样阴鸷。
罗青锋没有察觉,叶萧尘也没有察觉。
这是只有索兰黛尔才能看见的记忆幽灵。
安德烈用戏谑的目光看着索兰黛尔,声音故意拖得很长,满是嘲弄:“妹妹,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当不了这个女王。”
“王位不是给人坐的,尤其是会去同情别人的人。”
安德烈缓缓走了过来,站到索兰黛尔身边,与她一同俯瞰着登神长阶之下的人群:“看看这些人吧,他们值得拯救吗?”
“随波逐流愚昧无知,像狗儿一样遵循着强权,从来不会记住你给予的关怀与怜悯,现在是如此,千年之后仍将是如此。”
“人类是不可能去改变人类的,只有神明才能引领人类。”
“多么悲哀啊,你从一开始想做的、用了半生时间去做的,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安德烈的手在索兰黛尔面颊抚过,带着死一般的冰凉,却真正是哥哥对妹妹的轻抚:“妹妹,你累了,该休息了。”
若有似无的触感在刹那间破碎,化作虚无,安德烈的影子和声音一同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两只轻轻搭在双肩的手。
索兰黛尔回头望去,珀修斯和凯瑟琳正站在身后,慈祥地看着她。
她的双眼空洞无神,轻声说:“爸爸,妈妈,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到啊...”
珀修斯和凯瑟琳露出温柔的笑容,他们走过来张开双臂,将索兰黛尔抱在了怀里。
“女儿,辛苦了。”
在父母的怀抱里,前所未有的悲怆在索兰黛尔心扉蔓延,她紧紧缩在二人怀里,试图压抑住那股扑面而来的伤感,却还是流下了眼泪。
哎,怎么又哭了。
明明29岁了,还是一个爱哭鬼...
索兰黛尔紧紧抱着父母时,突然有掌声响起,冷冷清清,却持续不断。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麻斑和奥萝拉夫妇正站在那里。
这两位以身正法的知己依偎着彼此,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正在为索兰黛尔鼓掌。
索兰黛尔流着眼泪,喃喃说:“麻斑,奥萝拉,对不起啊,我把你们的牺牲辜负了...”
麻斑和奥萝拉都露出豁达的笑容,他们并肩走了上来,轻轻将手搭到了索兰黛尔肩上。
“陛下,辛苦了。”
这时,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随之还来的还有狗狗欢快的吠叫。
索兰黛尔随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一个小女孩站在那里,高举小手热情洋溢地跟她打着招呼,身边那条大黄狗也吐着舌头,朝她欢快地摇着尾巴。
看着不远处的小女孩,索兰黛尔摸向了手腕上系着的破布条。
从12岁那年起,这个破布条就系在了她的手腕上,无论走到哪里都不离身,只为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初心,不要忘记最初为什么会踏上这条路。
因为反复的洗涤,破布条已经褪色,如今依旧系在索兰黛尔腕上随风飘扬,那是17年风风雨雨的痕迹。
索兰黛尔望着小女孩轻声呢喃:“17年了,我还是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女孩咧嘴露出清澈的笑容,带着大黄狗跑上来牵住索兰黛尔,她的手就像棉花糖一般柔软。
“姐姐,辛苦了。”小女孩甜甜地说。
温暖的风拂过索兰黛尔的面颊,嘹亮龙吟响彻长空。
她抬起头,看到一条赤红色的巨龙在盘旋,龙背上的骑士有着和巨龙同样的发色,如火焰般在空中涤荡。
那是巨龙绯夜,和永不抛弃它的骑士,洛娜。
看着童年相识的故人,泪水再度模糊了索兰黛尔的视线,她呜咽着说:“对不起,娜娜,对不起...我这一生中,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啊...”
绯夜在空中盘旋许久,好几次越升越高,似乎就要离去了,可最终,它还是落在了索兰黛尔前方。
洛娜跳下龙背,奔跑的身影就像儿时无数次跑向她,将她紧紧搂在了怀中。
洛娜帮索兰黛尔擦去眼泪,用面颊温柔地贴着她的额头。
“索兰,辛苦了。”
在这么多人的环拥中,索兰黛尔缓缓闭上了眼睛,她的视线渐渐变黑,意识仿佛在过往人生中跳跃。
时而感觉自己变成了刚出生的小婴儿,被爸爸妈妈抱在怀中,聆听着温柔的安眠曲,在浓浓的安全感下入睡。
时而来到数年之年,她端坐于王座,麻斑在殿下慷慨陈词,此时的奥萝拉小姐还在远方,与他素不相识,独自等待着命中注定出现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回到了薄暮城,那个小女孩领着可爱的大黄狗跟在她身后,她们一起吃蛋糕,喝糖水,手牵着手奔跑在大街小巷。
紧接着又回到童年时光,晚风中回荡着下课的钟声,放学的学子们熙熙攘攘,洛娜带头跑出学院,晚风吹起那头红色长发,童年伙伴就这么站在被夕阳染红的校门口,欢笑着朝她招手。
短暂的时间在无限拉长,过往人生的一幕幕就像画卷,在索兰黛尔的意识中斑驳展开。
索兰黛尔蓦然发现,原来自己的人生并不只有过去几年的痛苦和迷茫,原来还有那么多幸福的事。
画卷的终点,她又回到了当下,故人们仍在周围拥抱着她,而在自己生命中留下最深刻痕迹的那个人,也不知何时来到了面前。
“又见面了,小公主。”
17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他也是这么突然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生命中。
她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窗外荡着徐徐清风,斑驳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周围满是月桂花盛开的味道。
那时一切都如此祥和,没有喧嚣,没有纷争,有的只有初遇时的悸动,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索兰黛尔瞳中倒映着奇诺的身影,她幽幽问着:“诺,你就这么想成为神明吗?”
时光回溯,月色自苍青色的夜空中倾斜而下,落在晚风中的暖水湖畔,也照亮了湖畔边促膝长谈的两个爱人。
奇诺抬起头,看着夜幕中闪耀了亿万年的群星,仿佛是在注视着时空背后至高无上的存在。
“我只是想走到最后,见证那个答案而已。”
悄然间,无数声音在此时涌入索兰黛尔的脑海,在她的意识中回响着。
“你的迷乱纠葛,漫长人生,也许只是至高存在随手捏造的一串数据,一个符号,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
“我们本身的存在算什么...在永恒面前,我们什么也不是。”
“能跨越时间直面永恒的,只有另一种永恒的存在,那就是拒绝者。”
“作为永恒的生命,他愿意会为你在终点前停下脚步...这是爱啊,傻姑娘,这是爱。”
“在他心中,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在每一个时间尺度上,他都深爱着你”
“只要你还活着,他就永远不可能走到终点。”
“只要你还活着,他就永远不可能走到终点。”
“只要你还活着,他就永远不可能走到终点。”
在纷繁的回响中,索兰黛尔感觉到了熟悉的拥抱,那是奇诺拥搂着她,正俯身轻吻着她的嘴唇。
“今天是回雪30日,是你的生日,许个愿吧,小公主。”
索兰黛尔的眼神变得愈发清明,所有相处的回忆在此刻交融,往昔岁月犹如烟火变幻,化开在了心里。
她笑了,那是一种解脱、释然的笑。
“愿你得到想要的答案。”
...
...
...
“噗嗤!!!”
叶萧尘和罗青锋站在索兰黛尔身后,正在等候奇诺的到来,却毫无征兆听到了血沫喷涌声。
索兰黛尔心口处迸射出一朵猩红色的鲜血花蕾,诡邃而至高的力量如海啸般汹涌澎湃,最后化作黑色烙印,永远烙在了她的身体里。
曾经的众神之长太阳王,现在的轮回世界首席强者,两个历经无数生死沉浮,面对天崩都不会改色的强者,此时双眼圆睁,近乎肝胆俱裂。
他们认出了那黑色的烙印,也认出了那股令人战栗的力量。
命定之死!
“不!!!!!”叶萧尘目眦尽裂,近乎尖叫起来,疯了似的冲向索兰黛尔。
与此同时,罗青锋猛张衣袖,一盏琉璃瓶从中飞出,悬于掌心。
这种法器名为「元婴瓶」,可以封存人的一缕元神,哪怕肉身被毁,只要元神尚在,便可重塑肉身不死不灭。
元婴瓶中原本封存着罗青锋修炼凝成的元婴,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条命,也是足以在关键时刻逆天改命的底牌。
可他此时果决到近乎癫狂,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灭杀元婴,让元婴瓶空了出来。
罗青锋将道力灌入元婴瓶,真气瞬息包裹住索兰黛尔倒下的身躯,试图从她身上抽出一缕元神封入瓶中。
然而,罗青锋很快就心凉了,因为元婴瓶对索兰黛尔毫无反应。
这只有一种可能...
“不不不不不!不!!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叶萧尘撕心裂肺地尖叫着,他抓着索兰黛尔的衣襟,疯狂摇晃那具没有反应的身躯。
索兰黛尔的眼瞳倒映着叶萧尘扭曲的面容,也倒映着更遥远的天空,却没有任何生命的神采,唯有心口不断流淌着血液,在身下汇聚成猩红的血泊。
命定之死,这和直死之魔眼一样,都是世间最为残酷的力量。
一旦被命定之死波及,无论有着怎样辉煌的过去,无论有着怎样尊贵的身份,无论有着怎样强大的力量,无论用什么方法抢救,生命都将步入注定的死亡。
守候数千年的局,就这么毫无征兆在自己眼前破碎,叶萧尘撕心裂肺地狂叫着,不停有白沫从嘴角溢出。
就连天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罗青锋,此时也双瞳涣散,木然地站在那里。
“还有机会...先补全...吃了她!先补全!吃了她!!!”叶萧尘咆哮着,不再压抑身体里的暴食细胞,将其尽数释放,猩红触须破体而出,在身前交织缠绕成了一张巨口。
然而,叶萧尘还没来得及吞掉索兰黛尔的身体,令他绝望的事情就发生了。
索兰黛尔眉心浮现起隐隐光芒,不断变亮,凝聚成了一颗耀眼的光斑,就像沉睡的萤火虫被惊醒,脱体飞向了细雪飘摇的天空。
那颗光斑在飞升途中不断变亮,闪烁着炽盛光华,每个人都呆呆地看着它,眼中倒映着这梦幻般的辉光。
“傲慢因子...”罗青锋喃喃说出了那光斑的名字。
起初,大家还惊恐于女王的殒命,但高悬在苍穹中的光斑实在太璀璨了,仿佛带着无可抵挡的魔力,让人沉沦,把人们的注意力一下带到了它身上。
沉寂的人群中,有人突然高喊:“那是「神性」!”
神性,多么美妙的词语。
人们很快想起了古老神话中的传说,神明与凡人之所以不同,就是因为有着无与伦比的神性。
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神性究竟是什么,因为那是凡人根本无法企及之物。
但此时此刻,在这处沧桑的登神长阶之前,在被视作未来神明的女王倒下的刹那,每个人心中似乎都有了答案。
是的,那光斑就是神性!它是苍穹之下最闪耀的东西,也是此间凡世最伟大的存在!
不是因为神明先是神明,所以拥有神性。
而是凡人拥有神性,这才成为神明。
女王死后脱体而出的神性,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众人的注视下,闪耀的傲慢因子开始分裂,化作无数摄人心魂的光痕在空中极尽跃迁,奔向大千世界天涯海角,涌动的痕迹仿佛在苍穹构建了一个光的世界。
没有了宿主,没有了器皿,傲慢因子又不会凭空消失,它的归宿就是分裂成千片万片,随机进入到这个世界的人类体内,等候补全。
人们很快就发现了这震撼性的现象,无数光痕从天而降,那梦幻般的色彩是如此神秘瑰丽,如同神明赐予这个世界的宝藏。
破碎的傲慢因子伴随着漫天白雪一同洒向人世,进入了新的宿主体内,那些“被选中的人”通体都变得明亮,耀眼的光芒沿着血脉四处奔走。
他们陶醉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仿佛在浴火中重生,渺小的凡人之躯成为了过去,灵魂似乎可以飞向半空中,化作开天辟地的神明。
狂热的躁动如海啸般在人群中扩散,每个人都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神性...神性来了!抢啊!!!”
“那道神性是冲我来的!走开!你们都走开!”
“啊哈哈哈哈!!我得到神性了!!我是神明!!从今往后我就是神明!!!”
“荣归于你,大人,荣归于你...请允许我成为你的第一位信徒吧!”
贵族也好,平民也好,奴隶也好,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登神长阶之下的人群就像黑压压的乌云,众人你推我赶,彼此间撞得头破血流,纷纷伸长手臂举向空中,想要触摸从天而降的傲慢因子。
任何一点理性都在此时灰飞烟灭,充斥在人们脑海中的只有获得神性、成为神明的无尽欲求。
一名奴隶原本被贵族套着绳索牵在手里,突然间,从天而降的傲慢因子进入到他的体内,光芒在血脉中肆意闪耀着。
这名奴隶在最初的呆滞后,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他来回奔走手舞足蹈,用力撞倒自己的贵族主人,夺过绳索在他身上抽打:“我成为神明了!凡人,敬畏于我,敬畏于我!!!”
这名贵族是个超凡者,以他的实力,可以像踩死蚂蚁那样杀死奴隶。
平时他对自己的奴隶也非常暴躁,稍有不顺就会加以打骂,但凡对方敢有一点点冒犯的苗头,就会割掉其身上的一个部位做惩戒。
然而此时,面对鞭打自己的奴隶,贵族吓得双手交叉收在胸前瑟瑟发抖,不停求饶。
他害怕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并没有受到神性的眷顾,只是一个凡人。
凡人,是不能忤逆神明的。
当然,也不是每个贵族都这么倒霉。
傲慢因子对世人是均等的,不会因为社会地位有所差分,也有很多贵族获得了傲慢因子的眷顾。
一粒飘摇的傲慢因子进入了一名贵族体内,衣着华丽的他本就是许多人瞩目的焦点,此时变得更加灼眼。
贵族被傲慢因子眷顾的刹那,周围的人群疯了似的往这边涌,那些没有“成神”的人或跪或爬,接二连三拜倒在这位“新神”面前。
“神明在上,请允许我成为您的仆从吧!”
“神明大人,我不要任何报酬,只请您在将来用神力眷顾我!”
“我将敬畏于你!我永生永世都将敬畏于你!神明啊!我至高无上的神明啊!”
起初,贵族对受到神性眷顾这件事无比迷茫,他不敢相信自己能如此幸运。
但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后,从身为凡人到自诩神明,心态的转变只在弹指一挥间。
贵族沉寂片刻,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对朝自己呼喊的人群张开双臂,引来更加热烈的欢呼,仿佛至高无上的主在拥抱信徒。
受到傲慢因子眷顾的贵族有很多。
可非常不巧的是,当今国王不在其列。
傲慢因子拖着光痕涌过国王身边,他伸出手想去接住它,光痕却像幻影般从掌中穿过,进入了不远处一名大臣体内。
大臣看着自己闪耀着金光的血脉,眼中不自觉流出清澈的液体,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迎来蜕变,从今往后不会再屈居人下,至高无上的人生在前方开启了。
他看向了国王,原本尊崇的目光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鹰隼般的阴鸷。
作为战火中走出来的王者,国王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狂热到失心疯。
他看着目光阴鸷的大臣,直接抽出佩剑,神情愤怒须发皆张:“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有反心!觊觎我的王座很久了吧?来人,把他拿下!”
然而,原本效忠于国王的御前侍卫都没有动,飘忽不定的目光在二人间来回游走。
很快,有人踏出了第一步。
御前侍卫们纷纷脱离国王身边,接二连三站到那名大臣身后,用同样阴鸷的目光看着这位国王。
大臣露出阴森的白牙,冷笑着说:“看来你该退位了,陛下,我保证会给你一个好的晚年。”
国王将剑横在身前,龇牙咧嘴骂道:“我是国王!我是你们的王!我是...啊!!!”
国王突然惨叫起来,他的前膺穿透出两把带血的刀刃。
他用尽全力向后看去,只见自己册封的王之左右手站在身后,他们手中各握着一把剑,此时已经刺进了他的身体。
“只有神明才能引领我们。”王之左右手抽出利剑,带起迸射的血花,再度向国王刺去,一次又一次。
御前侍卫们也拔剑做了同样的动作,三五成群将国王砍翻在地,纷飞的鲜血宛如猩红色花朵盛开,这是他们向新王效忠的证明。
整个王城都已经陷入了躁动,这种躁动正在向着世界各地蔓延,因为落在王城的傲慢因子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涌向了天南地北,寻找着被“眷顾”的宿主。
在这个古老的都城,每个人都沉浸在狂热的海洋中,没有人再望向女王走过的登神长阶,更无人在意那倒在雪中的人影。
雪越下越大,遮蔽了本就朦胧的视线,白色雪花铺满索兰黛尔的身体,仿佛一床温暖的天鹅绒被,伴她迈向永恒的安眠。
追逐“神性”的人们不会注意到,叶萧尘正跪在索兰黛尔身边,仰天嘶嚎大哭。
“完了...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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