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四十九、变化
方成确实是病了,往日积累的压力,突然爆发,那日见完瑞帝回到府中便病倒了。
“夫人,你要不带着咱们的女儿去岳父家吧。”方成痛定思痛后,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
典雅闻言愣了愣,而后静静的说道“是祸,去父亲家也躲不过,更何况父亲也并不好过,我去了只会连累他。”
“夫人是在怨我?”方成默然半晌说道。
若不是方成,典雅现在的生活应该是另一翻景象,虽然不见得有多好,但总归比现在要好。
“路是我自己选的,要怨也是怨自己。”典雅低声说道。
“那你是后悔了!”方成突然有些感伤。
“那夫君,您后悔了吗?”典雅反问道。
“不后悔。”方成想也没想的说道,说完见典雅默默看着他,似是不信,又接着说道
“我一生仅有两个愿望,一是当官,让自己的才能得到证实,二是娶你,如今都实现了,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哪怕结局惨淡,也不后悔?”典雅追问道。
“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注定了会有个惨淡的结局。”方成恨恨的说道。
一个出生穷苦的人,如同一棵卑微的小草,在卑微中出生,若是不放手一搏,那便注定了在卑微中死去。
在方成看来,这样默默无闻的一生,是他不能忍受的。
而如今,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哪怕是惨死,他也不后悔。
典雅听了方成的话默然半晌才说道“你总是这样的偏执。”
“那是你命好,从未尝过穷苦的滋味。”方成为自己辩解到。
“也许吧,夏天也曾这样说过。”典雅说起周梦,嘴角不觉的露出笑容。
“夏天?”方成迷惑了下,方才反映过来典雅说的谁,“她?”
“是啊,她在某些方面也很偏执,看来我与偏执的人有缘了。”典雅笑道。
当初,在金陵时,看似对一切无所谓的夏天,固执的时候比任何人都固执。
“这倒也是,她似乎对四皇子最为偏执。”方成说道。
“是啊,听你说她如今表现的云淡风清的,却不知道只是骗她自己,连街头的老妇人都在讨论为什么姓周的总会喜欢上姓李的,她这样下去,怕是会害了她自己的。”
典雅面露忧色。
“夫人莫要再提她了,也莫要再与她有任何牵扯,这样对大家都好。”方成劝道。
“哎,在金陵时她行事肆无忌惮,很是洒脱,没想临了,也会栽倒男人手里。”典雅似是没听到方成的话,低声叹道。
“看来你是真后悔了,你心里不是在怪我的,若不是我。”方成听典雅的话,心中也有些不是意思,只是他还未说完,但被典雅打断
“若不是遇见你,我还会遇见别人的。”
那个时候的典雅如同其他年轻人一样,对自己拥有盲目的自信,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些生活不如意的人是因为那些人才智不及,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幻想与希望。
所以对她的父亲典清未经她同意就安排了她的一生的做法感到愤怒,虽然那是惯例,但这让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典雅很是抗拒,因为那与她的幻想不一样。
那样的情况下,就算不是方成,也会有别人的,当时典雅甚至为自己的举动而感动。
只是人总要为自己不安分的心付出代价的,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典雅到头终于意识到自己同其他人一样,被她所在时代裹挟而行。
“所以,夫人你还是后悔的。”方成有些黯然,原来自己只不过是典雅任性的一个选择。
“到也不后悔,现在与夫君在一起也很好。”典雅说道。
如果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她没办法后悔。
如果这一切都是性格使然,今天的一切都是必然。
所以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哪怕是结局很惨。”方成将同样一个问题抛给了典雅。
“如果上天注定结局,很惨,我也认了。”典雅说道。
在瑞朝,功臣的结局大多都很惨,典雅他们一家能活到现在已是强过许多人了。
两人言必相视一笑。
又不知过了多少日,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金隆运终于迎来了与瑞朝官员的再次谈判。
金隆运的心情在凛冽的北风声的渲染下,显得很是惨淡,前方的战争一直没有好的消息,林太后还在苦苦挣扎,契丹大军此时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有溃散的可能,而他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却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这次的谈判,比当年兵败燕京城下的谈判不知道要艰辛多少倍。
饶是金隆运稳重,此时也免不了心中惶然,恐惧不安如同凛冽的北风一样侵入他的四肢百骸,当金隆运见到方成的时候,这种忧愁更加深了,因为他从方成的身上看到了同样的情绪,这似乎印证了那些传言。
方成打起精神,为自己壮气后说道“金丞相,我们皇上听说贵国愿岁贡,很是赞赏,不过有些细节还得推敲。”
“哦,不知你们的皇帝想推敲什么。”金隆运怒极反笑,推手问道。
“嘿嘿,其实在本官看来,也没那么麻烦,只须效防以前故事即可。”方成干笑一起说道。
“以前故事?”金隆运反问道。
“比如说汉朝的故事,凡是……。”
“现在已不是汉朝!你们的皇帝何德何能,居然以汉朝自居!”不待方成说完,金隆运便冷笑一声说道。
此时,金隆运不知是愤怒,还是无奈,身子都忍不住抖动起来。
虽然后人不时的诟病汉帝穷兵黩武,差点将汉朝葬送,但也是自汉武帝开始的汉朝在周边游牧民族心中是强大不可战胜的,日月所照皆是汉土,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如果真是效仿汉朝故事,那么契丹人很有可能慢慢的变成汉人,这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
“圣上出身草莽,仅凭自己的一把剑一统天下,让中原人不再受外族欺凌,让中原百姓安居乐业,你说咱们的皇帝何德何能!”
方成反问道。
“其兴也勃,其亡也勃,最终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告诉你们的皇帝不要欺人太盛!”金隆运拍案说完,就站起拂袖而去。
方成对这早有心里准备,也只得苦笑一声。
……
“丞相,咱这就走了,不谈了?“跟在金隆运后面的金重光问道,许是胖,几步小跑,已是气喘吁吁。
“谈?这瑞朝的皇帝如此骄横,再谈下去只有自取其辱!”金隆运怒道。
“那也得谈啊,打又打不过,不谈,还有什么办法。”金重光跟在后面小声嘀咕道。
“身为契丹皇族,金大人竟在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契丹就是像你这种人多了,才会如此!”
盛怒中的金隆运也顾不上照顾金重光这个皇族的脸面了,不假辞色的说道。
“说别人骄横,丞相不也骄横,打不过还不愿受气!你能,怎么当年把这燕京城给丢了?”金重光遭金隆运抢白,待金隆运走远后,方才小声的说道。
……
“丞相,下官早就讲过了,中原人向来狡猾,他们一边与咱们谈,给咱们希望,一边又不断在边界上施压,这分明是想动摇咱们的军心!”
秦变自从金隆运来燕京后,就一直倍受冷落,现见金隆运和金重光两人黑着脸回来,其他人都垂头丧气,探知谈判不利,便找了个时机对金隆运进言。
金隆运实在不喜欢秦变阿谀逢迎的样子,但此时他正处在愤怒无助的状态,再听秦变的话,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又想到自己卑颜屈膝的称臣向瑞朝求和,竟换来更大的羞辱,真是自取其辱,一时羞怒难当。
于是借着愤怒,提起剑就向外走去。
“哎,丞相,您这是要去哪?”秦变见金隆运听了自己的话一言不答向就向走,忍不住问道。
“本相去打那臭道士去,定是那臭道士串通了瑞朝来戏耍本相!”
……..
蔡元明在家中猛的连打几个喷嚏,掐了掐指,而后叹声说道“该来的终是来了!”
一旁侍立的小厮被他自言自语弄得很是好奇,问道“先生,什么来了。”
“去把门打开,有客人来了。”蔡元明苦笑道。
“客人?都这个点了,还有什么客人?”小厮莫名其妙。
“爱管闲事,闲事就越多。哎,这会怕是要把自己给坑进去了。”蔡元明自嘲道。
金隆运满脸怒气的来到蔡元明处,没想到大门前早有小厮相迎,将他带到了室内。
“贵客到此,请先喝一杯茶,消消气。”蔡元明见金隆运进屋,赶紧起身相迎。
金隆运的怒气在来的路上已是消了一半,人也清醒了许多,此时见蔡元明笑脸相迎,也不好即时发作,只是冷哼一声道“先生出的好主意,若真按先生出的主意行事,我契丹的宗庙怕是来日无多了!”
“是小老儿的错,不该多管闲事。”蔡元明赔笑道,这事确实是他弄巧成拙了。
“那先生的意思是说现在你不管了。本相不管,事由先生起,若先生不给个计策,本相就不走了!”
金隆运见蔡元明如是说,以为他在推脱,赶紧说道。
“小老儿如何管得了。”
蔡元明一想起强势而敏感的瑞帝头皮就发麻,若是他说管得了,只怕传到瑞帝耳中,又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
“先生的意思就是我契丹只有任瑞朝宰割了?好!好!好!反正都是一个死,我契丹宁愿战死也不愿憋屈死,本相这就回去,料民!”
金隆运愤然起身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一切都是天意啊!”蔡元明幽幽的说道。
“天意!什么天意,只不过是你们这些道士用来诱惑人心的,今日本相就要好好与你理论理论这天意!”
金隆运见蔡元明不留自己,还推说是天意,又自己转身,坐回原位说道,说完还慢慢的品了口茶。
“呵呵,说不是天意,也不是。天道轮回,欠人的,如终要还的,你契丹当初在中原没少做恶事。如今,中原得名主而兴,你们契丹不仅不反省,谨慎行事,反而无理取闹,还揭人阴私,实在是太损阴德。”
“如今中原之主,是一个爱亲之人,雄心之人,岂能容下你们这般胡闹,你们契丹自取灭亡,怨不得别人。”
蔡元明说道。
“这世间本是弱肉强食,当初契丹强而中原弱,契丹人只是做了应该做的。”金隆运强辩道。
“依丞相之理,那如今中原强,而契丹弱,中原人所做的也无可厚非,丞相又为何愤愤不平?当年你们契丹人蹂躏中原之时,多少向来内心矜贵的汉人低下了高傲的头,如今你们契丹人,只是稍稍受些委屈,便来怨老夫出了坏主意?”
蔡元明冷笑一声说道。
“哼!那是你们中原人没骨气,我们契丹人才不会做那种软骨头!”
“还是那句话,曲则全,如今的契丹要么低头,表现出一个弱者应有的态度,要到就宗庙无人祭祀,丞相好自为自!”
蔡元明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金隆运闻言面色惨白,蔡元明的话他想过很多次,不假!
就算契丹铁了心的与中原死战,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但是契丹是伤不起的,而瑞朝最多像汉武帝那时候一样,大伤元气,但中原人的勤劳所具有的勤劳、智慧这个特让中原具有超强的自我修复力,只要假以时日,就会很快恢复元气。
“契丹一让再让,是你们的皇帝一再变化,不知满足,契丹除了战,还能有什么选择,我们是被逼的。”
半晌,金隆运才黯然说道。
“呵呵,明明是契丹错过了良机,却要怪皇上一再变化。人皆随物变,环境不同,决策自然不同。你契丹在最易求和的时机,却扬言要挟,能怪皇上变化多端?”蔡元明说道。
金隆运闻言,无法反驳,只是哼了一声表示不服。
“如今,时间在瑞朝,拖得越久,契丹付出的代价将越大。”蔡元明接着说道。
金隆运听毕愣了下,而后突然笑道“听先生之方,对我契丹颇为忧心,可我契丹之事关先生何事。”
蔡元明见金隆运突然的挖苦与试探,也只得苦笑道“是啊,关我何事,我这爱管闲事的毛病总是改不了啊。”
金隆运见蔡元明如是说,面露喜色说道“隆运请先生教我,如何才能让我契丹百姓免于战火。”
金隆运此时早已没了草原民族的好战气息,而是宛若一个和平天使为契丹祈求和平。
“丞相果真不想再动干戈?”蔡元明盯着金隆运问道。
“时已至此,隆运怎敢再有虚言?”金隆运无比诚恳的说道。
“哼哼,十四年前,听说了是丞相满怀诚意的与瑞朝签订了和平协议。可是十四年后的今天,又是你契丹人率先背约,老夫怎么知再过几天,丞相会不会再后悔?”
蔡元明问道。
金隆运沉默了一会说道“在顺境时易忘困时苦难是人的本性,过几年,也许契丹人又会为今日达成的协议感到委屈,但隆运发誓,只要先生今日教我帮契丹渡过此关,契丹只要隆运还在一日,定不违协议,不辜负先生的指点,否则隆运愿被乱刀砍死!”
蔡元明见金隆运说已说到这份上才叹声说道“当今皇上意志坚决,老夫也并无十足把握能够说服他,也只是尽力而试,不管成与不成,丞相好自为知。”
“那隆运先行谢过了。”金隆运起身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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