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形体战争

　　永生...

　　这是一个沉重的词。

　　如果给世界上的所有人一个选择永生的机会，80%以上的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它，19.99%的人会提出无数的假设和哲学理论试图反对或观望，但最终，他们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投身其中。

　　只有等于或低于0.01%的人能够抵住这两个字的诱惑。或是因为悲观，或是因为厌世，或是已经经历了无数风雨，再也不想在花花世界里打诨...可即便是这些人，临终闭眼之前，也极大概率会开始怀念起自己人生中经历过的幸福时刻。

　　直至最终，也没有几个人类是真的不期待永生的。差别只是多数人信奉活着等于幸福，少数人信奉幸福才算活着。

　　曾经有一部非常经典的短篇小说里有句话：

　　“你在平原上走着走着，突然迎面遇到一堵墙，这墙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无限远，向右无限远，这墙是什么？”

　　“死亡。”

　　是的，人们一直认为，行无可行，绕无可绕，人生道路尽头的景色便唯剩死亡一途。所以，意识到死亡的人类，开始期待永生。譬如几千年历史的中国，能有几个统治者不曾动过寻仙问道求长生的念头？

　　“在过去的时代，平民可能走三四十年就遇到这堵墙，帝王和贵族可能走出七八十年才遇到。前后数千年来有记载的极个别最年长者，也从不过百余年。所以人类认为，所有人在相差不到一个数量级的时间里遇到这堵墙，这是最大的平等，这堵墙就是上帝或大自然为人类社会设置的平等的底线。”

　　那，如果现在告诉你，这堵墙是有人为了控制你，特意横在你眼前的呢？

　　你还会觉得这是上天或自然的馈赠吗？

　　你还会觉得，这是公平吗？

　　...

　　在场的人们听完穆利斯疯狂的推测，不由得陷入了震惊和沉思里。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各异，流转不停。

　　蒋天明脸色苍白，他双眸微闭，却仿佛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从绝望的缝隙中穿透而出。

　　“永生啊...”

　　他回想起那段一次次在自己梦境中回溯的残酷画面，面色微动。

　　“永生...能杀死它们吗！？对...最起码，只要活得够久，就总有可能的不是吗...？”

　　身旁坐着轮椅的张奕表情却与蒋天明截然相反。他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神采，肢体动作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着生存前行的动力般懈怠下来，整个儿瘫倒在轮椅靠背上，心海如同经历了一场风暴般地狂涛骇浪。他没有纠结于永生可能为人类带来的成果，而是抓到了穆利斯话中另一个重点。

　　——以形体战争为文明入侵动机的理论，和造物主的存在可能性。

　　“...没有任何数据理论支持，仅仅就只是一个推测...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每个关于死亡的推测，最终都会被更新的科研结果推翻...看吧，这个推测，到最后，肯定也是一样会被推翻的...”

　　“我们是被同为人形的高等文明...‘造’出来的？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可是...鲁木文明的存在、斥候计划衍生出的心灵壁垒...又有哪个是处在人类的理解和掌控中了？形体战争？形体？人形？除了这个推测外，又该如何解释鲁木文明说出‘人型是神的错误’这句话呢？”

　　“...”

　　张奕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作为一名科研学者，作为一辈子都在接受纯正中式宇宙理念的老人，他一生只信奉着宇宙规律，万物自然。蓦然听到这种人类非自然造物的言论难以接受，却又无法从逻辑上进行反驳，便开始下意识地逃避，想要甩掉这些梦魇般的念头。

　　神，是宗教概念中，对远超自身的至高存在的称谓。

　　鲁木文明用地球语言播送出的话语里，选出了这个字眼，初始确实让人难以理解。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形体战争这四个字刚从穆利斯口中说出，想到鲁木文明降临时的话语和人类DNA中存在人为设定基因的可能性，就能大概明白其中的联系。

　　它们到底想从地球上得到什么？几个月来，人类对鲁木文明发动侵略战争的目的一筹莫展，无数的推测被一次次的自相矛盾掀下桌子。如果是这一场军事战斗，连敌人的动机都无法清晰，自然也就无法预测下一步动向。更何况，这是一个完全存在于人类思维认知之外的文明，思考模式都极大概率与人类思维相悖。

　　那么，就只能通过那些能够理解的地方试图解读了。

　　最初，人们猜测，是因为物质守恒，宇宙中的资源能量有一定的总量上限，所以文明间一经发现便不死不休——这是利益和资源的冲突对撞。

　　但...宇宙广袤无垠，在人类的认知里，除了生命外，地球并没有什么较之其他周边星球独一份儿的矿产资源，为什么它们要放着周边大量的矿产行星不顾，转头来直接攻击地球呢？如果是追求利益资源，战争耗费...哪怕是碾压，只要没到随手便能一指掐灭的地步，岂不依然会在相互牵扯中耗费资源？

　　难道它们的目的就是生命吗？出于对待未知的恐惧，从而在刚刚发现生命的阶段，就要将这些隐患消灭于襁褓？

　　亦或者是...地球上的这些碳基细胞生物，就是他们所追求的“珍惜资源”？

　　人们只能推论到这里了。数个月过去了，人类还是没能搞清楚对方的生命、科技形式，更遑论其更深层次的社会架构和意识形态了。

　　这本应是当前最受认可的猜测，几乎所有的学者都相信...或者说，更倾向、更愿意相信这个推论。直到李凡的癌变，直到穆利斯到来把一系列的事情串联到一起，终于出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可能性。

　　倘若推论正确，那么鲁木降临时播送出的话语中，那句“人型是神的错误”...就是在向人类表达着自己进攻的动机。同时，还代表着它们对人类的形体结构...非常非常熟悉。

　　这个熟悉的来由，可能是它们已经观察了人类很久，也有可能来自人类所不知道的、其他星球的人形文明，甚至可能来自于“造物者”本身的文明形态...

　　“人类啊...”

　　穆利斯依然保持着狂热的神情，看着培养仓里的那一大坨人形肉瘤。

　　“再一次激发他的心灵壁垒，继续进化进程吧...无论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可能是人类突破局限的唯一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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