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〇章 出战
鞑靼兵马数量不多,综合方方面面的情报,大概有七八百骑兵。
此时林恒已重新率领骑兵进入瓮城,由于刚进行过操练,此时官兵都有些疲累。
城门楼上,谢迁眺望远处天边一些小点,问道:“怎么能看出鞑靼有多少兵马杀来?”
王琼解释道:“主要是通过前线斥候以及城墙上官兵目测得出的数字,现在尚不能确定具体数量,不过以现在的情况看,鞑靼骑兵的数量应该不到千人,就算有后续人马,我方出击的兵马也占据数量上的优势。”
谢迁舒了口气:“如此甚好,不知此番出战胜算几何?”
涉及具体作战,王琼不太想回答,显然心有顾虑,说高了说低了都不好,随后看着一旁的总兵吴江,吴江想了想,说道:“胜利应该是肯定的,唯一不知道能取得多少战果。”
谢迁脸上稍有不悦:“既然可以获胜,为何不能确定战果?难道不可以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谢迁环视在场众人,想得到确切的答案,不过王琼、吴江等人显然没那么乐观,神色凝重,让谢迁分外怪异。
不过眼前鞑靼人已杀过来,谢迁顾不上考虑太多,直接下令出兵。
随着瓮城城门打开,林恒率两千骑兵出城迎战,旌旗飞舞,士气高昂。
谢迁从城楼上往下望,眉飞色舞道:“这位林将军一看就有本事,兵马调动如臂指使,大捷可期啊!”
王琼和吴江相视一眼,虽有隐忧却没有出言打扰谢迁的兴致,此时城外鼓角争鸣,一场大战已是在所难免。
吴江站到城头看了一会儿,回身请示:“两位大人,可要移步到瓮城城垣观战?”
谢迁点了点头,又看王琼一眼,王琼做出请的手势。
随即一行往瓮城而去,因为瓮城不像城楼这边安稳,为了保证谢迁和王琼的安全,同时跟过去的还一队盾牌兵,防止鞑靼人杀到城下施放箭伤害到两位朝廷大员。
……
……
战事一开始,林恒便在护城河北岸列阵,因为夏天丰水期,护城河水满,身后的吊桥也已升起,意味着林恒这两千人马处于背水一战的状态。
断掉后路的情况下,林恒所部的处境很危险。
鞑靼骑兵来势汹汹,推进速度很快,等最后所有兵马现身,城头官兵已把鞑靼人的数量盘算清楚。
吴江道:“两位大人,看清楚了,鞑子不过六百多人。”
谢迁点头:“六百多鞑靼骑兵,两千人迎战,断无失败的道理。老夫还是那句话,力争将来犯的鞑靼骑兵全歼!”
吴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此时鞑靼人已杀到距离城塞不过三里的地方,鞑靼人看到主动出击的大明骑兵,迅速分散开来。
王琼看了几眼,点头道:“谢阁老,看来鞑靼人对我们主动出击没有心理准备,居然变阵为‘一字长蛇阵’,呈一道弧线面对我军。这是前军、后军意见不统一,前面的骑兵刹住脚,而后续的骑兵却继续往前冲,只能向两翼展开所致……哎呀,不对,鞑靼人似乎想要撤退……”
谢迁诧异地问道:“刚来就要逃跑?”
吴江道:“鞑子以为咱们会跟以前一样固守城塞,所以想到城下耀武扬威一番就走,谁知道我们会主动出击,大致算出我军兵马数量后,觉得没有胜算,所以才会想到撤走……快看,林副总兵已派出人马发起进攻!”
谢迁放眼看去,只见鞑靼人阵型散乱,部分骑兵已调转马头,果真有逃跑的迹象。林恒显然也察觉到鞑靼人的动向,果断派出五百人左右的骑兵队伍,像利箭一样朝鞑靼人的长蛇阵中央部位冲了过去。
鞑靼人散兵线拉得很开,如此一来可以最大程度保证用手里的弓箭对大明骑兵射击。
明军用来攻坚的骑兵队伍中,有大约一百名全身用甲胄和盾牌严密进行保护的盾骑兵,这些人左手持盾,右手拿缰,严密保护身后的大明骑兵,实施快速突击。等靠近敌阵后,盾骑兵们将会盾牌放置于马背上,改由左手持缰,右手从腰间拔出马刀奋力砍杀敌人。
“吼!吼!吼!”
城头上观战的大明官兵开始呐喊助威,一个个热血涌动,恨不能亲自到一线杀敌。
谢迁扶在城垛上,拨开保护他的盾牌,想知道这次以点击面的冲击是否能把鞑靼人的战阵凿穿,一举将鞑靼骑兵冲散。
对于大明来说,一战能杀敌六百多鞑子,绝对是一场大胜,如此也算是对西北战事有个“交待”,至少在沈溪崛起前是这么个套路,不过在沈溪几次获得的成果面前,似乎六百人的战果有些不足道。
“杀!”
终于,双方距离进入四百步内,战事一触即发,谢迁瞬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
……
林恒没有亲自带兵突击,手持沈溪送给他的望远镜,仔细观察战局进展,随时准备带兵发起总攻。
林恒深谙兵法,知道只有冲开鞑靼骑兵的防线,将其截断为首尾不能相连的多个部分,才有机会将这路鞑靼人马吃掉。
眼看双方即将短兵相接,鞑靼人开始有动作了。
作为曾经欧亚大陆的统治者,鞑靼骑兵作战经验丰富,应对明军以盾骑兵开道的战术很有心得,没有朝冲在最前方的盾骑兵放箭,而是灵巧地抬起手臂,朝天空放箭,以抛射的方式对明朝突击阵型后方的骑兵发起进攻。
“交手了!”
城头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谢迁还想继续瞪大眼瞧,结果一排密密麻麻的盾牌把城垛这边给完全围住了,虽然这里距离交战地很远,但也要防止鞑靼人用床弩朝城头射击……鞑靼人拥有超大号的床弩,可以在一里左右的距离把沉重的攻城铁箭射进墙砖内。
谢迁只能扒拉开身边两扇盾牌,透过缝隙往远处瞧。
当发现鞑靼人往高空放箭时,谢迁心里一凉,发现战情似乎不朝着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好在林恒早就有准备,后续人马基本着甲,虽然没有装备盾牌,但只要不是命中甲胄缝隙部位,基本上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杀啊!”
突击人马距离鞑靼长蛇阵不过二百步左右时,林恒右手一挥,全军开始向前突击,后续一千五百骑同时杀向鞑靼阵营。
双方距离不过三里,以骑兵的速度,这段路根本用不了多久。
随着战斗开始,不断有明军士兵从马背上跌落,明军骑兵顾不上救助同伴,继续往前冲,当前锋抵近敌阵时,鞑靼阵中冲出一百余重装骑兵,与明军迎头撞到了一起。
“开始肉搏了!”吴江紧张地说道。
这是正德皇帝御驾亲征后的第一战,谁都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开启。
吴江仔细打量,鞑靼骑兵的战法简单而又粗暴,非常不容易对付。
鞑靼人的重骑兵也是全身甲胄,比起明军官兵来作战经验更丰富,他们进退自如,相互配合无间,总是能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态势,与此同时,鞑靼的骑射手不断游走施放冷箭,就算明军骑兵身披甲胄,但胯下坐骑却不能全部遮掩护甲,一旦战马中箭倒地,鞑靼人的重骑兵便快马杀到,长刀挥舞,轻松带走惊魂未定的明军骑手的生命。
一轮交战下来,鞑子骑兵虽然也折损不少,但明军突击官兵牺牲的更多,好在这时林恒率领的后续兵马已杀到,近距离用火铳对鞑靼骑兵进行射击,鞑子纷纷中弹倒地,战事越发激烈。
此时的局面变成了以命换命,鞑子骑兵弓马娴熟,不断游走射击,大明官兵则是以火铳还击,由于马背上颠簸得厉害,火铳的命中率差强人意,基本是倒下两个才能赚取对方一个,好在明军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胜利的天平逐渐向明军倾斜。
谢迁舒了口气,点头道:“只要这么坚持下去,就算我军有些损失,最终能把这路鞑子兵马给悉数留下来,还是值得的!”
就在谢迁想当然时,突然传令兵来报:“报……城北十里外发现大批鞑靼骑兵身影,数量约在千人以上……”
谢迁看着眼前的局面,非常头疼。
“两千人准备齐全,全力攻打对方六百多人,三倍于敌尚都不能轻松取胜,战局处于焦灼状态。如果对方来个三五千人马,我方岂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这还是大明最精锐的骑兵,如果换作步兵,怕是更没有胜算吧?”
王琼已下达鸣金收兵的命令。
在王琼看来,短时间内全歼敌军已经做不到,在鞑靼援军抵达之前,必须要让林恒的人马安全撤回来。
军事调度上,王琼明显比谢迁有条理多了,安排五千混杂有火铳兵、长枪兵、弓弩兵和盾牌兵的步兵随时待命,同时命令城头的火炮向鞑靼人阵型后方进行炮击,威慑对手,掩护林恒所部撤退。
谢迁此时精气神全无,没有再下达任何军令,默默地观察王琼和吴江等人处理后续军务。
显然这伙鞑靼骑兵没料到大明边军会主动出击,他们接到的命令本来就是骚扰,没有攻城的打算,发现纠缠在一起的明军骑兵开始有意识地撤退,而榆林城城头炮声隆隆,声势吓人,鞑靼指挥官生怕中计,赶忙命令全军退出战场,一口气向北跑了两里多,远远逃出火炮的覆盖范围,才重新结成防御阵型。
等林恒所部人马安全撤回瓮城后,原本高昂的士气消弭不见,士兵们一个个灰头土脸,下马后乱七八糟地靠坐在城墙根儿上,吐着浊气,相顾无言。
谢迁叹了口气,没有继续留在城垛上,转身往城门楼那边去了。
王琼留下来安排善后事务,包括跟鞑靼人接洽,双方派人去战场把各自的尸体抬回来,还有就是统计战果和战损,尽快形成书面数据。
谢迁进入城门楼内,脸色漆黑,显然此次战果与他预期的相差太远。
过了许久,王琼才回来。
王琼道:“谢阁老,战果已经统计出来了,林副总兵领兵杀敌一百八十九人,伤敌也有两百余,敌寇损失惨重!”
谢迁有些惊讶:“有这么多吗?老夫还以为没留下多少鞑子的性命……”
王琼道:“难道谢阁老觉得在下会欺骗您不成?都是经过整理并核对后得出的数字,主要是近战时士兵手里的火铳给予鞑靼人巨大的杀伤,其实在这一战中我们优势很大,战到最后肯定是我们胜利,可惜鞑靼援军到来……”
王琼的说法让谢迁心里舒服不少。
“那我方战损如何?”谢迁问了一句。
这下王琼不太想回答了,但在谢迁追问下,王琼才叹息道:“我军损失人马为两百三十六人……伤也有三百多……”
谢迁苦笑道:“意思是我方损失几乎两倍于鞑靼人?”
王琼没有说什么,脸上满是无奈。
谢迁问道:“林副总兵现在人在何处?”
“正在城头跪地请罪,不过以在下看来,此战他表现尚可,就算有过错,但也足以功过相抵,谢阁老以为呢?”王琼主动帮林恒求情。
谢迁叹道:“本来此次出兵就是仓促间做出的决定,全怪老夫一意孤行,才会有此损失。鞑靼骑兵如此强悍,以沈之厚步兵为主的队伍……在草原上怕是凶多吉少吧?”
王琼面色为难,不知该怎么回答谢迁的问题。
谢迁一摆手:“这次的过错不在林副总兵身上,乃是老夫头脑发热,稍后自然会跟朝廷请罪!扶老夫起来……”
谢迁精神萎靡,整个人显得苍老许多,连站起身来都很费事,在王琼相扶下,谢迁勉强站起,又道:“让将士早些回去歇息,此番交战,他们很辛苦,付出良多……哎,此次失利,对军心士气打击应该不小吧?”
王琼道:“此战怎么都应该归类为胜利,毕竟有近两百毙敌数目,谈不上失败吧?而且我们大可对自身扬折损秘而不宣,只需将战果彰显……谢阁老不必挂怀,以西北多年来对敌的经验,跟敌军战损比如此接近已属难得,您老没错,林将军那边也是尽力而为,可予以嘉奖!”
谢迁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问道:“鞑靼骑兵一直都这么强悍,那之前沈之厚是如何一次次取胜的?这中间是否……”
谢迁对沈溪取得的战功很是质疑,但旁人或许有虚报的成分,沈溪的军功他可是在京城城头眼见为实,连谢迁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评述。
王琼道:“沈尚书几次领兵出战,基本都处于下风,且都是面临生存存亡的危难关头,好在最后都打了鞑靼人一个出其不意,终于转败为胜。谢阁老不必去想沈尚书战功如何,如今他领兵深入草原,形势一点都不比当初好多少,看看他是否又能创造奇迹……”
谢迁想了下,重重点了点头,似乎是释怀了,可当他跨步的时候,却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谢阁老……”
王琼本以为谢迁身体已无恙,谁想转眼就栽倒,险些没扶住,不过最终还是把谢迁扶正了。
谢迁一抬手:“老夫老了,不中用了……咳咳,唉!”
这一战让谢迁心力交瘁,让他认清楚一个现实,那就是跟鞑靼人在旷野上交战似乎不是明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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