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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2秘药


  李从仁低眉顺眼,把身子弯得更低了,恭敬地应道:“小的谨遵王妃的吩咐。”

  李从仁本是崔燕燕的母亲崔夫人的奶兄,几十年前奶娘一家领了恩德,除了奴籍,被放出去做了良民,崔夫人这奶兄自小就跟着一个大夫做学徒,后来还娶了那大夫的女儿,就在岳父的药铺里当一个坐堂大夫。

  当初,皇帝让韩凌赋出宫开府的时候,崔燕燕就想到了李从仁或许可用,想办法把他安排进了府中的良医所。

  果然,这个李从仁终于可以派上用处了。

  “你好好办事,本王妃自会记得你的功劳。”崔燕燕淡淡道,挥一挥手,示意青琳带李从仁下去。

  “李良医,请。”

  青琳在前头引路,李从仁赶忙跟了上去。

  内室中再一次恢复了安静,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丝生气。

  青琳亲自把他送出了正院,一直到青琳走后,李从仁这才用左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然后目光下意识地往自己的右袖口看去,忍不住捏了捏藏在袖袋中的东西,面色微沉。

  李从仁深深吸了一口气,步履匆匆地赶往了星辉院,心道:富贵险中求,为了家里,他也唯有听王妃的命令,搏一搏了!

  星辉院的一个青衣小丫鬟一见他回来了,迎了上来:“李良医,你怎么又回来了?……难道……”小丫鬟担心白慕筱的身子还有什么问题,有些紧张。

  李从仁含笑道:“我是奉王爷之命,来给白侧妃煎药的。”恭郡王生怕小丫鬟们掌握不好火候,在太医开了方子后就命他亲自伺候白侧妃的安胎药,李从仁如今有些庆幸恭郡王的谨慎,不然他还要费心去找机会。

  小丫鬟松了口气,她去请示了碧痕后,就带着李从仁往小厨房去了。

  李从仁一边走,一边不经意地朝堂屋的放下瞥了一眼,只见王爷身边的服侍的小励子还在那边候着,看来王爷应该还在星辉院里。

  王爷对这白侧妃委实是视若珍宝,也难怪王妃一直对白侧妃心怀忌惮……可就算是如此,王妃还是小产了……

  李从仁不敢深思,疾步往后院去了。

  如同李从仁所料,韩凌赋还留在星辉院里,此刻,下人们都退下了,内室中,只剩下了白慕筱和韩凌赋。

  白慕筱躺在床榻上,长长的青丝披散下来,柔顺地抚过她略显惨白的脸颊,散落在大红锦被上,让她看来如此清丽,又如此的脆弱,就像是搪瓷娃娃一样,好像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

  看着一贯坚强的白慕筱此刻柔弱可怜的样子,韩凌赋心中抽痛不已。

  他牵着白慕筱柔弱无骨的手,一想到刚才的一幕,他就是一阵后怕,叹道:“筱儿,幸亏你没事,幸亏我们的孩子没事……”

  白慕筱反手握住了韩凌赋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大掌,勉强地露出笑容,可是在她苍白的脸色映衬下,却显得更为虚弱。

  “王爷,筱儿没事了,我们的孩子也没事了。您放心吧,不用在这里陪我们了。”白慕筱善解人意地劝道,“王爷,正事要紧,您还是赶紧去命人准备孔明灯吧,否则筱儿怕时间来不及……”

  韩凌赋心里一阵迟疑,白慕筱这个样子他又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可是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若是错过,又不知道需要等到何时。

  更重要的是,这天象难测,若是在准备好以前就天降甘霖,那可就白费功夫了。

  他闭了闭眼,心中有了决定,看向白慕筱道:“筱儿,你小心自己的身子,我就先走了。”

  他留恋地抚过白慕筱的青丝,最后还是毅然地走了,只剩下那内室入口的珠链摇摆着,碰撞着,好一会儿都没有平静下来。

  白慕筱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摇晃的珠链,脸上露出一个冰冷而失望的微笑。

  他还是这样,即便她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得来的也只会是失望而已。

  在他韩凌赋的心目中,自己也好,自己腹中的孩子也好,永远都没有他的皇位、他的权势重要。

  既然如此,他也别怪她有样学样了!

  下一瞬,珠链再次被人挑起,碧落快步走了进来,表情有些微妙,凝重、惊慌、紧张……皆而有之。

  “东西拿到了?”白慕筱扶着自己的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一双黑亮的眸子熠熠生辉,精神看起来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仿佛她的虚弱与娇柔随着韩凌赋的离开也飘然而逝了。

  碧落走到近前,对着白慕筱屈膝行礼,然后小声禀道:“侧妃,拿到了。”想着藏在自己怀中的东西,碧落的心跳至今还砰砰乱跳。

  对王爷……

  这要是被发现的话,哪怕王爷现在对侧妃再宠爱,怕也是容不下的。

  碧落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白慕筱接过了碧落手中的东西,冷冷地笑了:“就算我这一胎生下的是儿子,那也不过是庶子。若是有朝一日,王妃有了嫡子,庶子还不是要为嫡子让道!”

  白慕筱已经认清了事实,世人届是重嫡胜庶,即便是在皇家,也是亦然,饶是韩凌赋再出众,他此刻还不是要为皇后之子让位吗?

  “只有永绝后患才行!”

  上次母亲来探望她的时候,曾告诉她,待到腹中孩儿六个月大的时候,就能诊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了。若是女孩她就再等等,而若是男孩的话……

  白慕筱狠狠地握紧了手中的东西,眼中迸射出狠厉的光芒。

  不知不觉,天空已露出了鱼肚白。

  韩凌赋如今虽有郡王的头衔,却依然没有早朝的资格。他本来是打算在御书房前等到皇帝早朝归来,再与皇帝禀明求雨一事,可还没有踏出恭郡王府,他就改变了主意,而是如往常一样,去了上书房的。

  是的!

  韩凌朝和韩凌观都已经进入六部实习,并且上朝理事,唯有韩凌赋还需要每三日去一次上书房读书。

  韩凌赋自知皇帝是在提防自己,所以对于这个安排一直没有异议,很是安份。

  今日也是亦然。

  只不过从坐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去在意太傅说了些什么,别人又答了些什么,他一边反复思索一会儿该说的话,一边耐心地等着时间过去。

  终于,等到太傅上完了课,韩凌赋起身掸了掸衣袍,气定神闲地走向了正和南宫昕说笑的韩凌樊,喊道:“五皇弟。”

  “三皇兄。”韩凌樊含笑地看向韩凌赋,他的个头抽高了不少,如今头顶已经过了韩凌赋的肩膀,只是身形还是略显纤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

  南宫昕与他见了礼,韩凌赋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免礼,随后郑重其事地说道:“五皇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韩凌樊自是应下,两人出了上书房,避到一旁。

  韩凌赋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道:“五皇弟,你我皆知父皇近日正为王都久不降雨而烦心,为兄这些日子以来翻查了各种典籍,知道有一法子,或许可以求来甘霖。”

  韩凌樊脸上一喜,久旱与国与民皆是不利,若真有办法可以尽快降雨,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只是,三皇兄……

  韩凌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韩凌赋。

  这些日子以来,他跟着太傅学**王心术,跟着父皇学习料理朝事,不难看出三皇兄会特意来与他说这些,是希望借着他将其引荐到父皇面前……

  韩凌樊自然知道自己幼时差点丢了性命是何人所为,可是,与此相比,民生与百姓更为重要!

  自己若是不顾事情的轻重缓急,又如何当得起这大裕储君?!

  韩凌樊笑了笑,如他所愿般说道:“三皇兄。父皇现在想必已经下朝了,我们与太傅告个假,先去御书房求见父皇吧。”

  韩凌赋立刻应道:“如此甚好!”

  韩凌樊托了南宫昕告假,就与他一同匆匆去了御书房,足足半个时辰后,韩凌赋才眉飞色舞地从御书房里出来。

  这次赌对了!

  正如他所料的,五皇弟就是个天真的傻子,必不会把功劳据为己有,这才让自己不着痕迹的在父皇的面前露了脸,如今还得了采买孔明灯的差事。

  虽只是一个小差事,可对于被皇帝冷落很久的韩凌赋而言,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必会把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无论是为了赢回父皇的信赖,还是为了与五皇弟交好……

  对于如何在短时间里制作大量的孔明灯,韩凌赋早就有了腹案,一出皇宫,就立刻命人把王都上下擅制灯笼的手艺人全都叫到了恭郡王府,日夜赶工。

  而五日后,五皇子将亲登祭天台求雨一事,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地传遍了王都。

  这些日子以来,王都上下皆有传言,绘声绘色地说是如今将立的储君并非真命天子,所以上天才会降下天象示警。而此次若是五皇子真能够成功地求来雨,必会瓦解这一论调,这也正是皇帝的目的……

  韩凌赋这一次是用了心的,到了第三日晚间,一共一万个孔明灯全部制作妥当。

  此时,天色一片黑沉。

  王都如此,南疆亦然。

  雁定城中,不少人家的烛火都已经熄灭了,唯独守备府中还是亮着些许烛火。

  南宫玥和百卉一起把桌子上的包袱又检查了一遍,把包袱里的东西又细细地清点了一次,确定没有遗漏,南宫玥这才把包袱打上了结,放心地长舒一口气。

  这不是萧奕第一次出远门,也不是萧奕第一次出征,可是每一次萧奕要出行前,南宫玥都忍不住有些紧张,唯恐自己忘记了什么。

  “百卉,刚才的包袱里可放了川贝枇杷滴丸?”南宫玥想到了什么,蹙眉又问,手上下意识地又想去解包袱。

  一旁的画眉忙道:“世子妃,奴婢确信,已经放了川贝枇杷滴丸了,和金疮药放在一起的。”不只是川贝枇杷滴丸,那些个治疗头疼脑热的药丸、药膏什么的,南宫玥已经都考虑到了。

  净房的水声停止了,没一会儿,萧奕就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里头走了出来,他浓密乌黑的头发还在滴水,把他白色的中衣都滴湿了小半。

  他刚才在净房里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心里当然明白为何一向性子沉稳的南宫玥会如此表现,故意笑眯眯地说道:“阿玥,与其放什么川贝枇杷滴丸,你还不如多放一些你亲手制的肉干呢。”他做出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那挤眉弄眼地样子不只是逗笑了南宫玥,连丫鬟都有些忍俊不禁,画眉辛苦地忍着笑。

  见世子爷出来了,百卉和画眉交换了一个眼神,识趣地退了出去。

  “阿奕,快坐下。我来替你绞干头发。”南宫玥看着萧奕湿漉漉的头发,皱眉道,“这么大的人了,你怎么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也不把头发弄干点再出来……”

  南宫玥一边仔细地用一方白巾替萧奕拭去滴水,一边嘀咕着。

  萧奕嘴角微勾,其实在他看来,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多年来,他出门在外的时候,都是洗了头发后,任由湿发自己干,哪有现在这般精细……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有媳妇的感觉真是好啊!

  萧奕的嘴角翘得越来越高,但随即心中就升起浓浓的不舍——

  明日他就要走了……

  南宫玥的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瞬,一瞬间,夫妻俩的心思达到了同步,都想到一个方向去了。

  明日一早,萧奕就要走了!

  内室中静了一静,南宫玥勉强压抑住心底的悲伤,双手又动了起来,继续替萧奕绞干头发,心里对自己说:还有五个时辰呢!

  她要让阿奕看到她笑眯眯的样子,而不是悲伤忧郁的表情。

  她要做的是珍惜他们相处的每一刻,而不是悲春伤秋!

  南宫玥勾唇笑了,表情恬淡温柔,更坚定。

  两人不时在铜镜中对视,气氛温馨美好。

  待萧奕的头发七八成干以后,南宫玥拿起一把象牙梳篦打算帮他把头发束起来,却被萧奕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缓缓转过头来,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笑眯眯地迎上南宫玥,乌黑的头发顺势披散下来,在昏黄的烛火下泛着丝绸一般的光泽,让他整个人看来带着一种妖魅。

  妖媚惑人的狐狸精。南宫玥心中不怎么地冒出了这几个字。

  “臭丫头,不必替我束发了,反正马上要就寝了……”萧奕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双目灼灼,像是燃烧着两簇火苗似的,看得南宫玥心跳漏了一拍。

  南宫玥自然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俏脸上染上一片飞霞,硬起心肠拍开了萧奕的手,道:“先把头发束起来吧,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心想:长发披散的他看起来实在是……秀色可餐。所以,还是把他的头发束起来吧。

  萧奕一听南宫玥有礼物送给她,就乖乖地坐好配合。

  南宫玥手脚利落地随意用一根靛蓝色的丝带帮他把头发束起,然后牵着他的手走到了桌边,或者说,是那个大大的包袱边。

  走到近处,萧奕才发现原来包袱旁边还放着别的东西——

  烛火摇曳中,那样东西金光闪闪,原来是一套细密的金丝内甲。

  萧奕却怔了一怔,他刚才脱下的那一套不是放在净房里,什么时候被拿出来了?

  等一等!

  萧奕瞳孔微缩,立刻发现这一套金丝内甲并非是他之前穿的那一身,原来的那一套他自从出征后就日日穿在身上,被汗水浸泡过,在行动间更是难免有些碰撞、磨损,不可能维持得像眼前的这一套这般崭新如初。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这是南宫玥重新为他编织的一套金丝内甲。

  萧奕小心翼翼地将那金丝内甲捧了起来,细密的内甲因为是采用上好的金丝线编制的,所以轻盈柔软如织物。

  萧奕只是这么看着,就知道他的臭丫头是花费了多少心思与时间才能把它编制出来,这绝非短短几日可成……恐怕她已经花费了数月的时间。

  想着,萧奕的眼前浮现了一层薄雾,心中剧烈起伏着,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的臭丫头对他这么好,让他如何不感动!

  足够了!哪怕他什么也没有,只要有他的臭丫头,只要他们俩在一起,那就足够了!

  南宫玥如何看不出萧奕的异状,一时反倒有些手足无措:怎么办?她居然要把阿奕给弄哭了?……要不,她说个笑话逗逗他?

  见状,萧奕反而又笑开了,故意抬了抬下巴,用趾高气昂的语气说道:“小丫头,还不伺候本世子穿上这金丝内甲!”

  南宫玥配合地福了福身,乖顺地应道:“世子爷,玥儿这就服侍您更衣。”

  萧奕更乐了,由着他的臭丫头伺候他穿上金丝内甲。

  南宫玥大概是对这件金丝内甲最熟悉的人了,如同萧奕所预料的,她编制这件金丝内甲已经有近三个月了,本来打算做好后,让周大成给萧奕捎来,没想到她临时过来了,就把这件当时完成了七七八八的金丝内甲也带来了。

  这几日她悄悄瞒着萧奕,又让百卉和画眉帮着,总算在萧奕再次出征前,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这件金丝内甲,还顺便稍稍调整了某些部位——几个月不见,萧奕的肩膀变得更宽厚了些,原来的那件金丝内甲现在怕是有些紧了吧,幸好自己来了雁定城。

  南宫玥仔细地帮他穿妥了金丝内甲后,又绕着他看了一圈,只见那金丝内甲隔着中衣穿在萧奕身上,既合身,又服帖,恰恰正好。

  南宫玥微翘嘴角笑了,心中溢满了一种浓浓的满足感。

  幸好,自己赶上了!

  萧奕盯着南宫玥嘴角的那抹笑,一口一暖,突然转过身,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将南宫玥抱入怀中。

  南宫玥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耳朵直觉地贴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聆听着他的心跳,砰,砰,砰……

  仿佛那最美妙的乐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什么也没有说,但她仿佛已经听到了他所有想说的话——

  他会好好照顾自己。

  他会平安回来。

  他会想她的……

  南宫玥眼眶一热,正欲环上他的腰身,突然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凌空飞……不,是被人拦腰抱了起来,吓得她差点低呼一声,但又怕把丫鬟引来,赶忙把那一声娇嗔又咽了回去。

  她忍不住瞪了萧奕一眼,萧奕却是嬉皮笑脸地与她四目相对,在她脸上用力地亲了一记,涎着脸道:“世子妃,夜深了,该就寝了……”说着,他原本清朗的声音变得低沉嘶哑,在那浓浓的夜色与烛光中透着一股子魅惑来。

  南宫玥想到了什么,心中一荡,粉面含羞,由着萧奕把自己抱到了榻上。

  榻边的烛火被吹熄了,床帐在细语呻吟间被放了下来,只剩下两双鞋子被主人嫌弃地踢到了榻边,横七竖八……

  夜更深了,屋子里,院子里寂静无声,只有夜风偶尔拂过枝头发出的簌簌声……

  静谧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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